崔主簿的客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对方身形有些文弱,相貌却十分英俊,正是罗敏的堂弟罗致,也是四年前差点儿娶了江漓的人。
罗致一直在隔壁镜潭县的书院读书,四年前突然被江漓拒婚后,很是颓丧了一阵子,甚至还因此耽误了来年的会考。之后,罗家为避开流言蜚语,举家搬去了镜潭县定居。
因拒婚一事,罗家和江家一度交恶,即使后来罗致迎娶了江二叔的女儿江晴,两家的关系也并没有缓和多少。
江罗两家虽然表面上是亲家,但罗家以罗致要专心读书为由,逢年过节只托人把礼品捎给江家,几乎从不走动。就连江晴,在嫁给罗致以后,也几乎断了跟娘家的往来。
这次罗致之所以回铜雀镇,是为了参加江小叔和崔主簿女儿的婚礼。
原本,因为罗致耽误了会考,杨氏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再加上罗家年节时送来的礼品一样不少,所以她对罗致不肯亲自上门孝敬她的事,也就没多计较。
可这次杨氏的小儿子成亲,算得上是江家的大事了,如果罗致这个秀才公能来参加,也能更添光彩。
因此在定下婚期后,杨氏便早早给江晴夫妻俩捎了口信,嘱咐罗致此次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否则她就要去大闹书院。
以杨氏的性子,她不是做不出这种荒唐事,所以权衡之下,罗致还是带着江晴回了趟铜雀镇。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也有崔主簿的授意。
四年前罗致便被书院的老师赞称有举人之相,虽然他错过了上一届的会试,确实可惜。不过,之前罗致也算年少成名,多少带有一些少年人的轻浮气,经此一事后,倒是沉稳深刻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
崔主簿偷偷托人打听过,以罗致眼下在书院的成绩,若无意外,必能一举考中前三甲。是以,崔主簿早就有意要与他交好。
如若不是罗致早已成亲,崔主簿倒更想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罗致。他后来之所以松口,同意女儿嫁去江家,还是考量到江家跟罗致有姻亲关系在。
罗致这次从镜潭县赶回来,先到了铜雀镇落脚,崔主簿听说后,顺势便把人请来了自己府上做客。
崔主簿是一方官员,而且因着江家的关系,跟罗致也算是半个亲戚,罗致不好推拒,但却故意拖延了些时间,直到午后过半,这才姗姗来迟,赶来赴约。
可谁知两人还没寒暄几句,就被赶来的江漓给打断了。
崔主簿观罗致面无表情,一时也拿不准他有没有猜到门外的人是江漓。
不过,罗致既然都提了“公务要紧”,他也不适合再把人赶走,便挥手让仆人把人给带进来。
想了想他又问罗致说:“等会儿只怕要搅扰好一阵子,你可要先挪步去偏厅?”
当年的事,说起来是江漓拒接了罗致,崔主簿怕等会儿两人相见,罗致会尴尬难堪,便问他是否需要回避
罗致顿了一瞬,却说:“崔主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侧旁观。”
崔主簿道:“自然不是介意的。”既然罗致不在乎,他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
另一边,江漓并不知晓崔主簿正在会客,她被仆人带往大厅时,心里一直在默默盘算着,等会儿见了崔主簿该怎么周旋。
可等到了大厅门口,她一抬眼便望见了端坐在屋内的罗致,整个人当场怔住,僵在了门口。
倒不是江漓自己想愣怔和僵硬,这更像是这具身体的固有反应。
她面对着罗致,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两人曾经的往事。
不同于以前,江漓在继承原主的记忆时,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旁观者,而此刻,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回忆,却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直到罗致起身向她问道:“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江漓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闭了闭眼,摒弃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很快恢复了冷静自持。
她抬腿进屋,边走边回答罗致说:“尚算可以……”
说到一半,她又想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这会儿还在大牢里关着,便又补充道:“虽然现在碰到了一些难事,但很快就能解决了。”
说完,她便不再去看罗致,而是停在崔主簿面前,虚行了一礼说:“民妇江漓见过崔主簿,此次前来家里打扰,还望崔主簿能见谅,只因我夫君人还在大牢里头关着,我实在心急如焚……”
“自从我夫君因为户牒遗失被抓,我就又仔细翻找了一遍他的旧物,不曾想,还真让我找到了他的户牒。”江漓说着,又把手里的户牒递上前道,“都怪我一时粗心,累我夫君遭受牢狱之灾,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户牒,还望崔主簿能体恤他神志有失,早些放他回家。”
崔主簿听她说完这番话,怀疑地看了眼她手里的户牒。
赵羽被抓是他下的令。
这事要从他那个总不肯让他省心的小女儿说起。
他小女儿人还没嫁去江家,心就已经开始向着江家了。她不知道打哪儿听说来的,说她未来的婆家在上寮里被江漓给欺负了,便不依不饶地朝他撒娇,求他替江家出气。
崔主簿刚好得知江漓在为赵羽补办户牒,便以赵羽户牒遗失、身份不明为由,把人给抓了进去。
赵羽若真有户牒,怎么可能还需补办?而且,人前一日刚被抓,次日江漓便寻来了户牒,这时间也未免太巧合了?
崔主簿慢吞吞地接过户牒,打开后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尤其仔细地查验了上头的印章,可却没发现丝毫伪造的痕迹。
但越是没有异常,他心里反而越发怀疑。
不过,不管户牒真假与否,只要他有心放人,左右不外是他一句话的事……
崔主簿又用余光,悄悄打量了眼身侧的罗致。
方才罗致跟江漓说话时,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却看得出来,罗致心里恐怕并不像表现出的这么平静。
只是,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恨意难消,他就分不清楚了……
崔主簿心思一转,突然把手里的户牒递向罗致道:“罗致你见多识广,来帮我看看,这份户牒可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