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人’字形倒影,小鱼脸上几分迷茫,但片刻后,却是顿悟。
“我明白了,大祭师!图画文字是表意的文字,形状就代表了含义。所以许多简单的字,我们只须看一眼,便能猜出其中的含义。
再比如‘木’、‘林’、‘森’这样的字,仅凭直觉便能断定,它们表示越来越多的树木。由此可知,图画文字不仅在字与意间有关联,在字与字间也是有关联的。所以,它们是——活的!”
看着小鱼豁然开朗的神情,雁深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抛出了又一个问题。
“小鱼,过去我一直觉得,既然所有103本书都是用字符文字所写,自然也就应该以字符文字为突破口。却从未想过,为何偏偏褐皮书上会出现图画文字?且每一行图画文字的下面,都配有一行字符文字?”
小鱼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很快就有了狂喜之色。
“大祭师,您是说写下褐皮书的人,希望我们先读懂每一行图画文字的含义,从而译出每一行对应的字符文字。
而一旦读懂了整本褐皮书,我们也就破译了所有的字符文字。到那时,其他的103本书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对吗,大祭师?”
面对小鱼飞扬的神色,雁深欣慰地笑了——欣慰于小鱼的聪慧,更欣慰于自己的后继有人。但转念间,他的笑容里却又有了一丝不忍。
十六年了,看着小鱼从一个天真可爱的婴儿,成长为儒雅内敛的青年,雁深只觉越来越矛盾——是该为小鱼专注文字而庆幸,还是该为小鱼错过情爱而惋惜?是该鼓励他,还是该劝说他?
纠结一刻,雁深长叹一声:“小鱼,这一生的路,你真的想好了吗?”
小鱼,默然!
举目而望,他只觉一叶一枝无不清澈动人;用心而听,他更觉虫鸣鸟叫无不生动活泼。
但面对所有这些的美好,他却徐徐关闭了心门。而随着一切慢慢褪色、慢慢沉寂,他的脸上也慢慢雕刻出了无悔的淡然。
“大祭师,我将无妻无子,只愿成为一名像您一样的祭师;我将与书为伴,只愿用我的生命守护褐皮书;我将终生面字,只求为人类解开文字之谜!”
这一刻,多少执着,却又多少寂寥……
午后,伴着一天中最炙热的阳光,阿古拉宽大的会客室内,迎来了五艘三帆之船的主人——如火、如木、如水、如土和如刃。而这五人的到来,也让午后的气氛更加热烈。
“大哥,以后您的称谓可要换一个字了!”如火的声音大得近乎喊叫,完全不在乎外面是否会有人听见。
如木很不满意,所以他喊得也更大声:“如火,你都知道要换一个字了,还叫什么大哥,应该直接叫大汗才对嘛!”
如木话音未落,屋内之人已是齐声附和,笑声不绝。
而在众人的笑声中,阿古拉却是如常的神色淡然。唯独眉眼间的一丝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当众人的笑声渐渐平息后,他一边似有不愿地摆了摆手,一边推辞似地干咳一声。
“其实,我也是迫于无奈。若不是那威告诉我,小枭不愿承担重任,我是绝不会挺身而出的;若不是为了实现终结机器的梦想,我也绝不愿当什么大汗。但我有言在先,无论将来我是大护卫,还是大汗,你们都永远叫我大哥好了。”
那怎么行?怎么能继续叫大哥?怎么能不改称呼……纷乱的反对声中,如水率先想到了办法。
“既然大哥心意已决,那私下里,我们就还是叫您大哥。但在人前,我们必须叫您大汗,否则会乱了身份。”
对于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众人纷纷赞同。而阿古拉一番推辞后,也终于还是笑着接受了这个两全其美的马屁。但就在这提前加冕般的欢腾时刻,如土却抛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大哥,您真的相信那威的话吗?会不会他另有盘算,又会不会他是故意在骗您?”
阿古拉笃定一哼:“哼,那威虽是个老狐狸,但在小枭的这件事上,他是绝不会骗我的。毕竟,他的宝贝女儿还等着嫁给小枭嘞。”
“大哥说的是,果然是美人恩重啊!”随着如水的一句调侃,狂笑声再次此起彼伏,屋内也再次一片欢腾。
笑声中,如刃接过了话头:“不过,也算丛枭这小子有自知之明。否则等到定汗仪式上,我们六岛护卫一起反对他,他不但继不了位,还会把自己的脸丢光。大家说是不是啊?”
“说的就是!丛枭才几斤几两,凭什么当大汗,凭什么……”
听着五人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话语,一贯谨慎的阿古拉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越听越得意。只是得意之余,他的心中却也有一丝牵挂——迟迟未到的如石。
石岛距离金岛最远,自己最器重的如石能赶得上吗?成为大汗的荣光一刻,若不能与自己的六个小弟一同分享,岂非有些遗憾?
想到这,阿古拉起身走到了窗边。望向远方的海面,他心中的牵挂也不禁更深了些。
黄昏时分,通往祭祀场的主路上,人流如潮。
因为今夜要送大汗出海,每个人都特意装扮一新。而阿茹娜怀中的蛹蛹,更是穿上了最可爱的肚兜。又因为今夜要选出新的大汗,所以每个人的脚步都格外得快。就仿佛早到一步,便能早一秒揭开谜底。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岩生和灵秀。裹挟在人流中,两人不仅步履迟缓,而且面色低沉。
岩生是因为烦闷:自己的规劝会有效果吗,丛枭会改变主意吗?如果丛枭真的放弃,必定是阿古拉成为大汗。到那时,恐怕又有不少人要改名字了吧?
若果真那样,自己该怎么办呢?是否为了保住教官的位置,自己也要让阿古拉给改个名字呢……越想越烦中,岩生的脚步也越走越沉。
走在丈夫的身旁,灵秀则是心有担忧。她感觉得到,今天的丈夫格外消沉。但因为丈夫什么都不肯说,所以即便她想劝慰,也不知该从哪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