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过去一样,一路上,哑巴继续装聋作哑。但不一样的是,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驼给身后的丙寅401看。
面对如此精湛的演技,一旁的平心不仅惊叹不已,更自愧不如。
他心想,若哑巴去参加雨圣节,多少尘土人该为会说话而后悔。同时他也知道,哑巴决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这么一出。所以自己大可不必着急,耐心地等着看戏就是了。
果然,一避过丙寅401的视线,哑巴立刻从怀中掏出两块鼠肉干,塞到了平心的手中。同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平心的傻笑——既像是在犹豫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面对如此色眯眯的目光,平心当然是贞操要紧——笑得更傻了。时间也仿佛突然有了灵性,在两人一个迫切、一个无辜的目光中——走得更快了。
分秒不停地流逝中,哑巴知道,丙寅301随时都会回来。若错过了此刻,再想等到如此机会,只怕已是猴年马月。
哑巴更知道,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观察——在与生俱来的自闭天赋中,观察每一个人。而从小到大,自己看人的眼光更从未错过。
但问题是,眼前这个装疯卖傻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真的能办到吗?
或许,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不灭的梦醒,也只能拿命去赌一把了。只希望这最后一把,自己不会赌错!
一念至此,哑巴决然而道:“有一天,一个胸口别着满天星的人、一个满怀希望的人,会绝无退路地走入401区。
希望你能帮这个人制造一场混乱,让她有机会翻越最外侧的围墙,逃出这片罪恶的土地。
希望这个人能实现她的希望——走向光明、走向自由!
希望这个人能给围墙内的所有人带来希望,让所有人都可以走向光明、走向自由。而要实现这所有的希望,代价或许是你的生命!”
听到一个哑巴竟说出如此惊心动魄的一番话,平心大吃一惊——既非吃惊于哑巴会说话,也非吃惊于哑巴的惊天图谋。而是吃惊于如此拗口的一段话,哑巴竟能说得如此流利。真是人不可貌相,哑巴不可张嘴啊!
另外,虽早已料到哑巴所图非小。但一上来就要自己的命,平心多少还是有些受宠若惊。所以,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傻笑,有条不紊地骂街。
“第一:那个满怀希望的人是谁,是他,还是她?
第二:那个人是睿智灵父,还是壁虎,否则如何翻越近二百米高的围墙?
第三:代价只是我的命吗,难道不包括你哑巴的命吗?”
哑巴欣慰地笑了!只从平心问的问题,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因为平心即没有害怕,也没有惊奇,更没有问为什么要吃饱撑了跑出去。
这一刻,哑巴也终于确信,在401区的数千尘土人中,若真有一人能帮希望逃出去,必是平心无疑。因此,本着传道受业解惑的精神,哑巴一一解答起了平心的疑问。
“第一:那个人的名字,我已告诉过你了;至于是他还是她,你到时便知。
第二:那个人既不是狗屁灵父,也不是壁虎。那个人将用坚忍不拔的毅力,和灵活有力的双手双脚翻越围墙。
第三:当那个人翻墙逃走时,许多人的生命或许都早已消亡。而至于你——如果你制造了混乱后还能抽身,或许你可以和她一起逃走。”
说完,哑巴豪情一笑,傲然向着花海而去!
平心虽有心再问,奈何哑老师已经下班了。所以,他也只能恭敬地向哑老师吐了口沫沫后,无奈地归去了。
回到围墙下的小门旁,看见导师正在无语问苍天,平心便带着娇羞的傻笑,闯入了导师半梦半醒的迷离目光。
但与哑老师不同的是,虽同样是‘师’,丙寅401却对男色丝毫不感兴趣——视平心的妩媚如粪土,快步离去。
两人走后,丙寅301前后脚地回到了301区。待到黄昏时,心情大好的她迎着落日余晖,走入了芬芳醉人的花海。
从一丛丛满天星旁边走过,她的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首领终于定下了日子——后天年中更新,自己的脚就可以修复了;忧的是因为首领要离开几天,所以自己必须替首领送几天花——每天上午送一束满天星给智父。
而一想到未来几天,每天都要面对智父的阴冷目光,丙寅301只觉头大不已,甚至连脚底的疼痛都剧烈了许多。
随意踏过一株满天星,她更非常纳闷: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智父每天都要让甲子送一束满天星呢?是习惯,还是爱好?若是习惯,这习惯有任何意义吗?若是爱好,这单调的满天星又有什么好看呢?
分外地不解中,丙寅301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地下入口。闻到盖板下传来的隐隐恶臭,她只觉万般厌恶——厌恶地下的粪土,更厌恶地下的粪土人。
但一想到粪土人中的纬经,一想到今天又是纬经汇报的日子,丙寅301忽然笑了——万般期待地笑了。望着霞光下绚烂的花海,望着花海中色彩各异的花朵,她心想:今天晚上,一定要让纬经知道什么是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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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黯,401区已然静寂。
望着最外侧围墙从最后一缕霞光中渐渐隐去,平心知道,这平凡的一天即将结束。但当黑暗笼罩了一切,他非但毫无睡意,反而越来越亢奋!
原来在这金字塔之下,围墙之内,竟有人与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渴望。比自己更厉害的是,那个人不仅有想法,更有方法——翻越围墙的方法。而这方法,正是自己再跑一万圈、再吃一万只老鼠也想不出来的。
不过听哑巴的意思,自己别说逃出去,恐怕就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大。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自己虽不爱配对、不爱同类,但对自身的小命还是很爱的。所以哑巴你个乌鸦嘴,你竟然咒我死。你这么缺口德,你智父妈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对了,哑巴说那个人将戴着满天星而来,所以那人的名字会不会就叫满天星呢?瞧哑巴信誓旦旦的样子,是否他就是那朵满天星?
难不成哑巴因为自己脸上疙瘩多,就给自己取名为满天星?啊我呸,满天疙瘩还差不多——要是满天星知道有你哑巴这样的仰慕者,一定会后悔自己开过。
还有,臭哑巴,你想让我平心给满天星当垫背、当肥料,我看你还是做你的疙瘩梦吧!我——平心,不但不会当垫背,而且一定会活着——活着走到围墙之外!
在为自己打足了气后,平心终于认定,这个买卖干得!虽然风险大,但收益高,前提是自己不会变成满天星的肥料。所以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再制造一场混乱。
而制造混乱不正是自己的强项吗?上一次仅仅是几块红薯,自己就组织了那么成功的赛事。这一次有了哑巴赠送的如此多食物,自己那还不得为401区、为丙寅401,准备一个更大更莽的晚会!
想到这,松油灯前的平心笑容明媚。而随着舍友们的鼾声越来越嘹亮,他映着火光的笑容也越来越妖娆、越来越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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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301区黑幕重重,但丙寅301的宿舍内却一片光明。
不知是否是因为烛火太过炙热,松油灯旁的纬经已是汗水涔涔,可对面的丙寅301却是一脸悠然。
“纬经,该不会和前两次一样,你又一无所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