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腐朽的棚舍内,一百名尘土人已沉沉睡去。对于劳累了一整天的他们来说,睡觉正是最惬意的享受。
但对于假寐的纬经来说,显然还有更惬意的事。当确定对面的颂猜已经睡沉,他悄悄走出棚舍,走向了围墙下的小门。
二三四圈层的所有区中,除了丙寅401的宿舍是在仓库里,其他紫衣人的宿舍都是在小门旁。所以,当纬经走到了小门旁,便也来到了丙寅301的宿舍前。
这已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所以没有半点认生,他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屋子内并不复杂,一床一桌一椅,另外还有两个柜子。床垫是黑色的真皮,被子是蚕丝的。所有器具无不整洁干净,比破败的棚舍自然不知强了多少倍。
但最吸引纬经的却是桌子。只因桌子上有三个木盘,里面分别摆放着大串的葡萄、满满一盘的鸡蛋和堆叠如山的红薯。
面对如此丰盛的食物,纬经的眼睛发了绿光。来的路上,他早已盘算好,自己至少能向导师汇报三件事。重要性则由低到高,各有不同。
在401区的多年生活中,纬经早已养成了一个优良习惯——好东西不能一次吃完,越好的越要留到最后。所以他决定,今天不讲分量最重的黑袍女,也不讲偷入禁区的希望,先讲最无关紧要的詹姆斯。
如此做法,也是试试水。看看多重要的情报,能换到多少的食物。以后汇报更有价值的情报时,也好有个比较——免得被导师给坑了。
心意既定,纬经巧舌一动:“导师,您知道那个高高壮壮的詹姆斯吧?每次黑袍女布置完任务后,他都会背地里向黑袍女吐口水。”
说完,纬经手嘴并用地比划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似是想借此向导师表明,吐口水是多么恶劣的事情。
对此,丙寅301却是怒哼一声:“完了?”
“完了!”纬经一脸无辜地回答。心中却很是得意:你当我傻啊,没见到好处之前,凭什么告诉你最重要的情报。
丙寅301怒极而笑。虽恨不得立刻把纬经的舌头扯出来,但她终究还是忍了——不急一时。
下一秒,她从盘子里抓起一块红薯,随手抛向门外,并厉喝一声:“滚!”
“谢谢导师!”说完,纬经一边鞠躬,一边在心里赞美:滚就滚,瞧你那智父样,当我多愿意呆你这似的。要不是为了口吃的,求我还不来呢,干你智父的!
滚出导师的宿舍后,纬经捡起红薯,一脸得意地向着棚舍而回。一路上,夜色虽至黯,他的心中却是万分光明:
吐一口口水就能换个红薯,改天詹姆斯要是再恶心点——吐口痰,说不定就能让自己换两个鸡蛋吧?若是再把黑袍女的秘密告诉导师,桌上的食物恐怕就全归自己了吧!
正越想越胃口大开时,纬经却又忽然心生愧意——一丝。
詹姆斯明天怕是要挨几鞭子了,自己会不会有点对不住他呢?毕竟认识这么久了,毕竟都是一起从401区来的。
可转念间,纬经又想:詹姆斯,你活该!谁让你总带头嘲笑我,谁让你们全都看不起我。
过去在401区,你们一个二个对我毕恭毕敬,现在却都对我冷嘲热讽。所以,用你们的违规为我自己换一点食物,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我本来对雨圣节、对配对毫无兴趣,都是你们成天到晚地雪晶女红、雪晶女绿,才害得我一时头脑发热上了贼船,来到这地狱般的301。
否则,留在悠闲自在的401,我哪用受这些罪?所以,你们挨几鞭子也不冤,就当是对我的补偿好了。
想了这许多后,纬经终于再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轻轻地推开门,悄悄地爬上床,他枕着红薯安然入梦!
但在另一张床上,颂猜的眼却缓缓地、微微地睁开了——闪烁不定。
翌日,迎着清晨的微风,丙寅301在花海中缓缓而行。
拜笼中爬和黑袍女所赐,这些年,她已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痛。感觉到锈蚀剂每一天的不断侵蚀,她也每一天地暗自许愿——若那两人以为能平平淡淡地老死在地下,那自己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走到地下入口,在凹凸不平的楼梯上拾级而下,丙寅301脚下的晃动立刻加剧,痛楚也立刻翻倍。以致她不禁期盼:首领所说的修复能早一点到来!
但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期盼,丙寅301只觉痛楚更剧烈、更难捱。就好像再多等一天、多走一步,都是无法承受的折磨。可不管怎样,她还是竭力抑制住晃动,顽强地走向了甬道深处。
甬道尽头的开阔洞**,黑袍女正如常地给每个人分派任务。
对于丙寅301的突然到来,她颇感诧异。因为这么多年来,每个月只有在给笼中爬执行鞭刑时,丙寅301才会来到地下。所以,丙寅301今天究竟为何而来呢?
就在黑袍女百思不得其解时,丙寅301却是一抹冷笑,一声冷哼:“詹姆斯。”
詹姆斯虽莫名其妙,却也还是走到了队列的最前方。这时,随着丙寅301的一个眼色,黑袍女立时会意——把詹姆斯捆在了受刑桩上。
“九鞭!”
不等‘鞭’字的尾音飘散,‘啪’地一声,黑袍女的皮鞭已席卷了詹姆斯的身体,鞭打声、惨叫声也立刻回荡了整个地下。
但一众粪土人们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只因每个人都知道,在这地下,九鞭已是最轻的惩罚。
当第九鞭抽完,詹姆斯的整张脸扭曲如波纹。伴着止不住的呻吟,他合不拢的嘴中,血色的口水更滴答而落。
想来若是他能知道原因的话,一定会爱卫生、讲文明,争当不吐口水不吐痰的新粪土人。
此时,所有粪土人,甚至包括黑袍女在内,都以为惩戒到此结束。但丙寅301却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了詹姆斯的身前。
见只见,她用左手固定住詹姆斯的下巴,右手探入詹姆斯的口中,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奋力一扯——将詹姆斯的整条舌头都扯了下来!
下一秒,剧痛摧毁了詹姆斯——摧毁了那个曾经的人。痛苦——无法喊叫的痛苦,让詹姆斯变成了一条疯狗——一条不能咆哮的疯狗。他无法合拢的嘴中更血流成河——每一滴都流入了纬经的喉咙。
丙寅301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瞪了黑袍女一眼后,便从容地转身离去。黑袍女亦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开始了最猛烈地鞭打。
而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如此残酷的鞭打,即便粪土人们早已习惯、早已麻木,却仍然不寒而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站在第一排的纬经更是抑制不住地跪倒——早上吃的香甜红薯狂呕而出,化作了一地恶臭。在他的身后,颂猜看着他的呕吐,看着他的恐惧,渐渐明白了什么。
血腥味更浓烈了!
在黑袍女的皮鞭下,詹姆斯的皮肉如泥浆般层层滑落。可黑袍女的鞭打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用力,更加疯狂。
但就在这人人恐惧的时刻,希望却注意到,其实黑袍女的第一鞭抽下去后,詹姆斯就再没有了任何的动静。所以,后面的鞭打都只不过是在演戏——演给越走越远的丙寅301看,演给所有的粪土人看。
这一刻,她越来越明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