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紫塔,走出内圈,迎着柔美的晚霞,甲子来到了301区。当步入芬芳的花海中心,他仰望头顶之塔,环视四周之墙,心中渐有了一种浓浓的自豪感!
他心想:在这高塔之下、围墙之内,一切已尽归自己掌控!若说还有什么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智父恐怕是唯一的一个。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智父的感官已衰退得越来越厉害。即便她的速度和力量仍略胜自己一筹,综合实力却已越来越不如自己。
所以在不远的将来,纵然自己不能直接推翻智父,却也至少不必再听命于智父,更不必再受智父的气。甚至未来,自己可以把智父变成一个傀儡、一个磕头虫……
正越想越得意时,甲子察觉到,一个人正在快速地接近自己——快虽快,却有一点晃动。
来的正是丙寅301。看到前方负手而立的甲子,丙寅301只觉有些受宠若惊。所以即便脚下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她却仍然尽可能地加快速度。
她心想:平日里,即使塔下出了天大的事,首领也不一定会下来看一眼。可现如今,短短三个月之内,首领已到301区来了两趟,这可真是对自己莫大的关心啊。当然,也是对那一百幸运儿的关心。
为了回报首领的关心,到达甲子身边后,丙寅301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便心悦诚服地拍起了马屁。
“首领,一切如您所料,‘希望’确实是最管用的皮鞭。一百人中除了有一个整日哭哭啼啼的,其余的都很拼命。且即便是那个哭哭啼啼的,也大致能完成任务。
甚至于,这些尘土人们还互相嫉妒,互相攀比。生怕别人比自己干得好,生怕自己将来无法入选最佳九人。”
对于这些意料之中的状况,甲子并不感兴趣。望着渐暗的天色,他沉声问道:“黑袍女如何?”
“首领,您制定的规则,黑袍女都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在她的恶毒皮鞭之下,地下也一切正常”
甲子似是仍不满意,继续问道:“对于那条额外的规则,黑袍女有什么反应吗?”
“首领,虽然黑袍女很善于掩饰情绪,但我看得出,当我说到扭断笼中爬的手臂时,她的眼中是最恶毒的渴求。所以我甚至有些担心,为了废掉笼中爬的手臂,黑袍女会不会故意放任一两个人配对。”
听到‘最恶毒的渴求’,甲子忍不住笑了!这一刻,他无比确信智父是多虑了,更无比确信自己已将‘情感’操控地炉火纯青。
是的,37年前,自己不杀那两人是何等英明;37年后,自己给出的‘希望’又是何等生动。可笑这些愚蠢的圈养人就如同木偶一般,被自己不死不休地操控着。而他们的情感,正是自己操控他们的最佳工具。
“呵呵,人啊!”
伴着无尽得意地嘲讽一叹,甲子昂首离去。不经意地,他看见夕阳被金字塔第十三层的棱柱切成了两半。
见此一幕,他不禁再次想起了那三瓶特制品,更不禁再次想起了智父的小伎俩——离间。
如此的伎俩,对自己所统领的紫衣人自然没用。但对圈养人,或许却是最有用的。想到这,甲子悠悠一笑:“丙寅301,黑袍女表面上对你我虽很尊敬,但骨子里,只怕她恨不得将你我剥皮剜眼。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给那个爱哭的粪土人一点好处,让他做你的耳目,替你监视地下的一切。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明白!”说完,丙寅301心悦诚服地躬身行礼。
甲子则悠然自得地走向了高墙下的小门。临出门前,他也没忘了把特大喜讯告诉丙寅301——你的腿很快就可以修复了!
甲子离去后,最后一缕晚霞彻底消散。夜幕再次笼罩了这片被圈禁的土地,黑暗也再次裹挟了每一个被奴役的灵魂……
夜已深,恶臭的地下,一百个幸运儿终于挨到了收工,也终于可以踏着狭窄的楼梯,返回地面之上的棚舍。
待他们全部离去后,黑袍女返身走向了甬道深处。但当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时,她却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愣在了路口的中心:
有光的岔道通向自己的地穴,黑暗的岔道通向驭风行的牢笼。但究竟哪一边更黑暗,哪一边才是自己想去的呢?
37年了,相恨于路口的两侧,自己是否已有些疲倦,是否该去看看——看看那个人死了没有?又是否应该继续漠然,继续等待——等着那个人慢慢死去?
终于,黑袍女还是决定走入有光的岔道,返回自己的地穴。但就在她准备迈步时,忽然,她察觉到黑暗的岔道中似有一个影子。片刻后,影子走出了黑暗,并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却是哑巴。
想到哑巴必是去给驭风行上药了,黑袍女冷冷地道:“那个人已经粗皮老肉了,不需要每次鞭刑后都上药了。”
哑巴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听见。但这一次,他却并不是无动于衷地离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鼠肉干,无限温暖地递给了黑袍女。
如同37年前一般,他全心全意地凝望着眼前的女人。就好像那巨大的烫伤根本不存在,就好像那仍是他儿时最依恋的温暖容颜,就好像眼前之人仍是念风!
黑袍女却是怒不可遏。多久没有人敢如此靠近自己了,多久没有人敢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多久……越想越怒中,她习惯性地攥紧了皮鞭。
但,原本轻巧的皮鞭却突然重如山!
只因黑袍女真切感受到了哑巴目光中的温暖,更再次看到了那个曾经的男孩——那个默默听她倾诉心事的男孩。
面对男孩一如往昔的依恋神情,黑袍女那只即使面对丙寅301、面对甲子都不曾闪躲过的独眼,却在这一刻拼命地躲、拼命地藏。只因站在她面前的,是唯一一个能提醒她的人——提醒她这世上曾有一个女孩叫念风。
这一刻,风无声而来。黯淡了火光,黯淡了两个影子,也黯淡了一颗心。
风过,黑袍女避开鼠肉干、避开男孩,黯淡地走了。但,她走向的已不再是自己的地穴,而是黑暗深处的牢笼。
为什么要改变方向,她并不确定。但至少,她的脑中已再次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叠音——豆豆。
黑袍转瞬融于黑暗,豆豆却依旧高高地举着鼠肉干,痴痴地站在岔路口。不知多久后,一滴泪有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