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而复始

站在久违的会场中，尘土人们不禁想起了曾经的期待——期待某个雪晶女的垂青。而此刻，仰望着头顶的金字塔，他们已不必再期待。因为旋梯正在降下，福利室的大门也正在开启。

他们知道，在他们前面早已上去的，是那些成双成对的幸福人儿；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后面将要上去的，还有17个天真的孩子。

同一时刻，二圈层中。对于年满三岁的孩子，今天是一个大日子。

因为无论稚嫩的心灵愿意与否，从今天起，他们都将告别每天玩耍的生活。且无论小小的脑袋能否理解，从明天起，他们都要开始学习各种劳作技能。而在孩子们的正前方，紫衣人已开始训话。

“你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都是无名之人。因智父的仁善，在金字塔下被收养；承智父的恩惠，在金字塔下成长。

所以，你们要牢记智父的仁善恩惠，在未来的岁月里努力劳作。当有了配对、有了四个孩子后，你们就可以进入福利室，永享幸福快乐。

从今天起，你们将开始学习各种劳作技能。而今天的第一课，你们首先要学的就是祷告词。”

天空中，一朵浮云恰好飘过。

在孩子们的头顶，黑白相间的云儿化作万千形态——似是赫本美丽的笑容，又似是华年深情地凝视。

云儿层峦叠嶂，仿佛无数张嘴一起呐喊——似是在与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又似是要揭穿某个谎言。

云下，童声朗朗！

“睿智灵父，无名之人负深重原罪……”

紫衣人每念一句，孩子们就参差不齐、奶声奶气地跟着念一句。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因读起来朗朗上口，孩子们也就开心地念了下去。

“……唯盼灵父之接纳，终享幸福之永恒！”

随着孩子们完成了第一次的颂祷，谎言也再一次生根发芽。

天上，风过，云散，一切再无痕迹！

地上，周而复始，一切有如轮回！

>>>

黄昏，金字塔第十层，甲子正坐在黄色的真皮沙发里。

头和背靠在柔软舒适的椅背上，双手随意搭在两侧的扶手上，闭目凝神的他如此惬意。但在宁静的神色之下，却是飞速转动的大脑。

下午时，在第十二层，在智父的监督下，甲子亲自完成了金字塔的系统更新。而大半天的辛劳，虽未让他感到疲惫，却让他感到了困惑。

智父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更新金字塔，又为什么要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智父是在监督自己，还是想从自己身上发现什么……正当甲子想得入神，他的耳中传来了敲门声，而他也不得不应了一句。

“进来。”

乙丑1推门而入，谦卑地道：“首领，乙丑2下午送来了十五个优等品，都是三岁以下的。

按惯例，其中九个我已合成了一个单位的、智父专用的维生液。而另外的六个，我也合成了一个单位的维生液。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去焕新室呢？”

“不必了，送过来，我自己可以更新。”

“明白！”说完，乙丑1已准备离去。

但这时，甲子却猛然站了起来：“智父去焕新室更新了吗，乙丑1？”

“没有，智父也是说，给她送过去就可以了。”

像是解开了什么疑问，甲子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片刻后，他用惯常的语气道：“过两天，先给智父的房间更换皮料和地毯。皮料一定要纯白的，千万不要有色差。”

“明白，首领。您房间的皮料和地毯，我也会一并更换的。”说完，乙丑1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当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甲子的身体也再次陷入了沙发里。晚霞透过玻璃照在他的后脑勺上，温暖而柔和；但他的脸却陷入了阴暗中，冰冷而残酷。

看着装有维生液的那三个白色盒子，他虽迫不及待，却始终没有翻开盒盖。他无数渴望，更无数怀疑……

走在回第八层的路上，乙丑1步履轻松。而一想到智父和甲子都不去焕新室更新，这轻松更变成了轻快！

她心想：比起普通紫衣人的更新，智父和甲子的更新不仅复杂得多、更麻烦得多。

因为在两人的体内，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线圈。每一圈都必须检查是否有老化、是否需替换。再加上补充维生液、更换皮肤，最快也要一整天才能完成。而现在，智父和甲子都选择自行更新，自己当然是乐得省事了。

霞光渐暗时，心情大好的乙丑1回到了焕新室。走到窗边，俯视塔下，她看着卑微如蝼蚁的圈养人，却仿佛看见了无数袋维生液、无数张真皮。

在乙丑1头顶的五层之上，智父也正站在窗边。但与过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凝望秩序井然的塔下，而是望向了无限遥远的寂寞苍穹……

>>>

新的一天到来时，空中的金字塔奇诡依旧，夺目依旧！

静谧的紫色外表宁静神秘，让塔下的芸芸众生充满了向往。白色的棱柱穿越其中，仿似千百年不倦的守护，又仿似亿万年不变的禁锢。

棱柱中，隐隐流动的紫色液体明显加快了速度——迸发出更幽邃的魔力、更诡异的活力！

塔下，圈养人们的生活回归了日复一日的辛劳，新一年的轮回也就此开始。

因为雨圣节时的选择，无念在自己生活的313区，甚至在整个三圈层都成了名人。所有雪晶女也都把她和她的配对当成了笑话。

不过无念并不介意。舍友问她为什么，她也只是笑笑不答。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对一切从没有任何期待，对一生也早已认命。所以，无论第一个走向自己的人是谁，自己都会安心接受。

333区的磨房内，雪心磨依旧笨重，雪晶液也依旧雪白。

但或是因为长大了一岁，或是因为失去了拌嘴的对象，三妹不再像过去一样活泼，也不再像过去一样爱笑。

因为73331被发配到了301区，三妹和逐雪迎来了一个新的舍友。且无论习不习惯、喜不喜欢，她们都必须和新的舍友一起生活、一起劳作。只是无论再怎么去接纳、去适应，她们却始终找不回曾经的欢声笑语。

事实上，不只333区，整个三圈层也都在经历类似的合并补缺——填补333个去了福利室的雪晶女的空缺。

最终，在一系列的合并过后，今年需要重新栽种雪晶花的305区，已是空无一人。而333个年满六岁的女孩离开二圈层，一起走入了这个区，一起开始了她们全新的生活。

四圈层合并的规模则更大。因为除了要填补进入福利室的人，还要填补去了401区的人。合并的最终结果也是空出了一整个区——405区。与305区一样，999个年满六岁的男孩进入了这个区，成为了新的尘土人。

而对于如此年年相同、周而复始的循环，没有人去思考，也没有人去质疑。

因为终日脸朝黄土背朝塔的劳作，已让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梦——去金字塔里安度晚年的梦；更因为所有人都已把这种循环当作了秩序——永恒不变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