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那短暂却温暖、曲折却动情的时光,再一次地,兰若刺忍不住地笑了!
笑容最美的一刻,她左右而望——看到了灵秀眼中的惊恐与担忧,也看到了小鱼的黯淡与无奈。
想到安慰男人比安慰女人容易,兰若刺率先走向了小鱼:“看起来,不管我的手下喝没喝醉,你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这个山洞了!”
面对兰若刺故作轻松的调侃,小鱼却是黯然而道:“或许,丛枭吸取了自己上次的逃跑经验吧——归蓝崖下,已有红巾者在把守了。”
“呵呵,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习惯把棺材当船划。”
小鱼很想说,我可以替你划。可他知道,没有棺材,没有选择,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不甘心地,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却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一声长叹。
“小鱼是个无用之人……事到如今,若大汗愿意忍辱负重,低头暂跪,小鱼定然可以求得丛枭放——”
“不用说了,小鱼!我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你也绝非无用之人。我很庆幸——”丝毫不惧众人的目光,兰若刺贴近小鱼的胸前,情深几许地一声耳语:“——见过你,爱过你!”
这一瞬,谁的心狂跳,谁的情悲绝,又是谁的眼帘无望而垂?
情浓却淡时,兰若刺无憾一笑,并再次耳语道:“请替我照顾灵秀,并替我告诉她,她的善良配得上更好的未来。”
这一瞬,多少的深情与多少的悲情相互凝视!可小鱼却渐渐地低下了头,渐渐地避过了兰若刺的目光。就好像,他连这最简单的托付都无法完成。
片刻后,他无尽悲戚地道:“大汗,恐怕丛枭的复仇名单上,至少包含十三个人吧。”
兰若刺愣了一下。她不解地环顾左右:自己、十个黑衣人,再加上方鸥,满打满算也就十二个人,怎么会有十三个呢?困惑地望向小鱼,当发现小鱼正黯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灵秀,兰若刺立刻明白了什么,更立刻僵住了。
收回目光,小鱼尽管心有不忍,却也只能接着道:“如果让丛枭知道,灵秀曾和大汗在一起,我只怕未来的岁月里,灵秀将生不如死。”
不远处,靠着岩壁而立的灵秀已察觉到了异常。
她看到了小鱼的一脸黯然,也看到了兰若刺的瞬间死寂。片刻后,她看见兰若刺又对小鱼耳语了几句,也看见了小鱼意欲争辩却最终还是点头。再下一刻,她更看见已是无比轻松的兰若刺,无限美丽地向自己走来!
当两个美丽的女人再次重逢,一个是寒意尽退,笑靥如花;一个是不明所以,关心则乱。
手挽着手,两人向洞内的偏僻处走去。当避过所有人后,迎着她担忧不已的目光,她笑意盈盈地道:“我已请小鱼向丛枭求情,丛枭应该会放我一条生路。从此后,你我将不问世事,天涯漂泊。”
“可是——”
“没有可是!”轻抚了一下她的眉间,她分外肯定地道:“我会把利刃献给丛枭,算是赎罪。再加上小鱼与大祭师关系匪浅,有他从旁说情,丛枭一定不会为难我。”
看着她自信的神色,她微微宽心了些:“那……那你等小鱼和丛枭谈好了再出去。”
“好!”
一字之后,再无言语。只剩谁的笑、谁的眼,在这生死一刻,如此动人!
洞口外,火把的光亮已越来越黯淡。原本站在火光中心的丛枭,也渐渐地没入了阴影。但他却懒得挪动位置——任由阴影将自己一点点地吞噬。
可就在这万物皆黯的时刻,小鱼从容地走出山洞,从容地朗声而道:“别来无恙啊,丛枭。”
“小鱼?”
难以置信中,丛枭忽然想起了大祭师,更忽然觉得小鱼是如此亲切。又惊又喜之下,他正打算跨前一步拥抱小鱼,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如果小鱼没死,是否表示他已投靠了黑衣人?又或者,他是用103本书,甚至是用褐皮书换得了苟且偷生?想到小鱼或已叛变,丛枭的惊喜之色立时而退,面容也立时阴沉。
目睹了丛枭的神情变化,小鱼已然明白了一切。但他不仅不急着解释,反而毫不在意地仰望天际。当看到一颗蓝色的流星划过夜空,他的心中不禁感叹:多美啊!
丛枭可没有看星星的雅兴。一声冷哼后,他不忿地道:“小鱼,大祭师伤重而亡之前,一直念念不忘你的安危,你该不会——”
“我没有对不起大祭师,更没有对不起七岛!”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丛枭后,小鱼却双眼微闭,只因他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
尽管早已猜到大祭师绝难幸免,但当听到确切的死讯,悲伤仍旧排山倒海般地向他袭来,多少岁月更无比清晰地重回他眼前:
那个即是父亲,也是师父的老人;那个陪着自己玩,带着自己学的老人;那个从不曾责怪过自己的老人,那个相伴了十六年的老人……人世间,有几人能心愿尽遂,又有几人能无憾而亡?大祭师,愿您已放下了一切!
良久,心神复定的小鱼睁开了眼。看着阴影中的丛枭,他淡淡地道:“我烧了所有的书。但每一本书都在我的脑中为大祭师而存,为七岛而存!”
心情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丛枭的脸上也立刻雨过天晴:“难为你了,小鱼!若大祭师海中有灵,知道一生所学有你继承,定然会无比欣慰。”
听到如此毫无保留的赞许,小鱼脸上却绝无半点笑容。只因他很清楚,以丛枭好大喜功的性格,不但会要求自己尽快写出所有的书,更会要求自己尽早破解褐皮书。而一旦自己无法完成,今日的赞许立刻会变成明日的杀身之祸。
此时,丛枭正想再夸一下小鱼,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句牢骚。
“王冠勇士,我们究竟还要等多久,究竟什么时候才杀进洞里?”
虽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的牢骚,但上百红巾者却立刻齐声附和。只因先前已等了好一会,此刻又看到丛枭不紧不慢地和小鱼叙旧,他们已实在忍无可忍。
甚至,他们已开始怀疑,丛枭是否已不再是王冠岛的驸马,是否已变回了七岛的子民?且即使是对丛枭心怀感激的谢庸,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一直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