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哎呦’声的伴奏下,君主和储君穿过人群,走到了礼台下。前排落座的众人欲躬身行礼,却被君主一笑制止。
与三大富豪简单寒暄后,君主径直走向了映尘:“圣学士,这一年来,我是既希望你的双体船早日完工,又希望它永不完工。既希望你能早日实现远航之梦,又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蒙君主如此厚爱,映尘定当早日归来,定当不负君主所望!”说完,映尘一躬到底。
周围之人皆是老狐狸。见君主如此器重映尘,他们自然也是纷纷附和——或称赞映尘学识渊博,或恭维映尘岛之栋梁。
兰平海也刻意停下脚步,笑着道:“尘叔,我恭祝您新船下水之日,一路走好!”
刹那间,映尘面色剧变,却又瞬息复原。而兰平海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笑着跟随君主离去,笑着登上了礼台。
一旁,那威冷眼旁观了全过程后,虽再次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映尘与兰平海不和,却也惊讶于兰平海的嚣张——兰平海还只是储君,凭什么一脸吃定映尘的样子,难道他不怕君主吗?
台上,君主笑容满满。面对船坊内外上千人的欢呼,他一边挥手致意,一边示意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在君主的身后,兰平海也在笑,却只是冲着映尘和那威笑——意味深长的笑。
当天已暮色,人群的欢呼声终于渐渐平息。在君主的率领下,大家也终于开始了颂祷仪式——向太阳神祷告和祈福的仪式。
仪式中,映尘一想到兰平海的话里有话,心中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但望着前方的双体船,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心想:无论兰平海有多少算计,明天自己都将起航远去。待找到长生之术归来,即便是君主都要让自己三分,更不必说区区一个储君。
而且就算找不到长生术,只要出了海,自己便可以自由地决定回与不回。到那时,就算兰平海有三头六臂,又能把自己如何?
如此这般地想着,映尘的不安终于渐渐消退。而一旁的那威却正好相反——面色越来越严峻。
只因他觉得,在这分外喜庆的时刻,船坊内却有一种紧绷的气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已是一触即发。更有甚者,他还感觉到了一股虽虚无缥缈,却冰冷坚决的杀意。就好像这杀意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正在锁定最后的目标。
颂祷结束后,君主开始讲述双体船的伟大意义。从造船术的进步到探索更辽阔的海洋,从发现更多的渔场到航行更远的岛屿……总之一句话,有了这艘船,过往浩瀚无限的大海已是兰德岛的私家泳池。
台下,众人听得昏昏欲睡。但无论君主的声音有多催眠,人们还是竭力撑着一只耳朵,只为等到最终的答案——双体船究竟取什么名?
老翁自然也不例外。又累又困中,他只想找个地方歇歇。所以下意识地,他又望向了船坊中那颗唯一的大树。
尽管只能看到六指隐在枝叶中的背影,但这时,老翁分明察觉到:六指的身形看似松弛,实则紧绷;看似衰朽,却偏偏透出森冷杀意。
难道六指求的那一卦正是为了今日?难道那无望之劫正是应在今时?
正当老翁惊疑不定时,台上的君主猛然提高音量,无尽憧憬地道:“所以,我为这艘船取名为,长——”
刹那间,伴着兰平海似是不经意地一声轻咳,异变陡生!
见只见,尖锐到撕裂般的破空声中,五支利箭从枝叶里激射而出——四支呈环形突前、一支微微靠后居中,以追风之势罩向了君主的胸前。
台上,君主完全来不及反应,唯独面色已然煞白。而一旁的兰平海虽也大惊失色,却临危不乱。伴着利刃脱袖而出,他的人已腾空扑起——直扑君主的身侧,恰与利箭同时到达。
但不等他用利刃斩落利箭,四支突前的利箭却在空中划了一条诡异的弧线——转而射向了兰平海的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兰平海魂飞魄散。前一刻略显刻意、略显造作的大惊失色,也立刻变成了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一脸死灰。
但即便是在如此被动的形势下,兰平海仍然变不可能为可能。一边硬生生地扭转身形,改前扑为后掠;一边挥舞利刃,连磕带挡。
‘噗!噗!噗!噗!’伴着四声几如一声的闷响,四支利箭统统被利刃击落,而兰平海也恰好退到了君主的侧后方。
但紧接着,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松口气时,‘啊!啊!’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惨叫声中,人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箭双雕——最后一支利箭先是贯穿了君主的胸膛,然后又射中了兰平海的左肋——若不是兰平海在最后一刻拼命侧身,被射中的必然也是心脏。
君主就没那么幸运了。颓然地倒于台上,他怒张的眼中是绝望,更是不甘。分秒间的气绝而亡后,他含在口中的那个‘生’字,也再没机会说出。
兰平海虽保住了一命,左肋却痛得几欲撕裂。因痛楚而扭曲的脸上,亦不再有半点潇洒与从容,唯有狰狞与肃杀——狰狞地望向了枝叶繁茂的大树高处,肃杀地望向了树下的习武。
错愕后的习武立时会意——化身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着树干高处怒劈而上。只不过,她的错愕恰如兰平海最初时的惊诧,也有那么一点刻意、一点造作。
树上,六指毫无惧意。借着高度差,他向着习武猛扑而下。强弓由左手交右手,弓弦更化作无锋之刃,斩向敌人之喉。
生死一刻,习武却忽然静若处子——用双腿攀附树干,硬生生地将身体停在了半空。同时,她的口鼻全部关闭,似是不愿让人听见自己的呼吸。
纵身下扑的六指原本威势无比。但这时,面对下方一动不动的待宰羔羊,他手中的弓弦却出现了迟疑——像是突然没了指引,不知该斩向何方。
而就在这瞬间的迟疑中,六指只觉冰冷从右肩入,从后脖颈出——死亡无声降临。
鲜血从颈中狂涌而出的一刻,六指忽然想到,不死老翁的算卦果然很准,这确是大凶之卦,无望之劫。但死又何妨呢?至少自己为映刺姐姐报了仇,为若刺解除了性命之忧。
‘啪’的一声,随着残躯跌落树下,随着暗红色的血淹没了弓弦,六指终于和自己的天赋死在了一起——六指五箭的最强射术。只可惜,顷刻毙命的他已无法知道,君主虽亡,兰平海却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