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需上缴收成的三成,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比过去吃得更饱,每一个家庭也都有了越来越多的存粮。
且无论嘴上承认与否,相比过去饿着肚子活在终结机器的激情中,绝大部分人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少了激情却衣食无忧的生活。
近半年里,更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黑衣人的行列。训练中,尽管仍不肯穿上黑衣,但他们却渐渐地与黑衣人有了交流——从无到有、从少到多。
最开心的则是十多个女勇士。当终于摆脱了厌恶不已的农活,终于拿起了向往已久的木棍石刃,她们立刻迸发出了比男人更高昂的热情。
而其中最出色的正是基兰素洁。或许是因为天赋,或许是因为刻苦,仅仅数月的训练后,她便已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于,她的箭法不但超越了许多训练多年的黑衣人,更慢慢接近了教官亚伦的水平。
与箭法一同增长的,还有她心底的情愫。尽管心中仍有犹豫与忐忑,但她越来越相信,爱一个人没有错,无论那个人来自哪里。
正因有了如此的想法,每一天的训练中,她与亚伦的对视越来越大胆。每一次的训练后,亚伦跟随她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那?亦收获颇丰。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她再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心情也终于慢慢走出了阴霾。
对于可爱的阿里木,她更是越来越喜欢。不知不觉间,她胸中的一腔爱意也渐渐起了变化——从炽热的男女情爱,变成了深沉无私的母爱。
台瓦卜也终于突破了自我——从害羞的青蛙变成了不要脸的癞蛤蟆。
每一个训练的间隙,他总是没话找话地套近乎。每一次那?往返训练场,他更狗皮膏药似地倾情护送。
对他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无人不赞以开口——一开口就是一口浓郁的口水。背地里,更无人不祝福:台瓦卜你个老鳏夫,天鹅肉岂是你吃的,省省吧你!
但不管旁人多少赞美、多少祝福,台瓦卜却是我行我素,毫不动摇——任你们口水成河,我自河中放鹅。
而那?则是淡漠如水——既不嫌弃鄙视,也不欢迎接纳,反正她眼中只有阿里木。
就这样,在这个由兰若刺带来的全新时代里,每个人都拥有了比过去更富足的生活、更无拘无束的快乐。唯有一个人例外——灵秀。
午后,做完了所有的清洁工作后,灵秀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坐在露台上发呆。
望着山下的丘陵,她看见了许多勤劳的背影,也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生活。只是她觉得,那一切都已离她很远、很远。
幽居在属于大汗的屋舍里,她与岛上的众人、与过往的一切,早已没了联系。甚至于,绝大部分百姓都已彻底遗忘了她。而她的生活里也只剩下一个人——仇人!
半年来,她的悲痛虽不曾有丝毫的平复,但却渐渐地麻木。仇恨虽不曾有片刻的遗忘,却也渐渐地钝化。
在与兰若刺的朝夕相处中,她更越来越困惑。因为她看到的并不是一个邪恶的杀人魔,而是一个被疲惫与痛苦、无助与恐惧深深包围的女孩。
多少个无眠的午夜,隔着一层墙壁,灵秀甚至听见了女孩梦中的惊恐呓语。为此,灵秀更忍不住怀疑,女孩心中究竟藏了多少可怖之事?
也正是在那样的一个个午夜,灵秀一遍遍地问自己:真的要杀这个女孩吗,真的要杀人吗?
而每一次的天亮之后,灵秀也总是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当机会来临,自己一定要杀了那个女孩。只不过,那一天或许可以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一片树影拂过,惊醒了灵秀的发呆。走下露台,她正准备去厨房做晚饭,身后却传来了‘啪’的一声。
猛回头,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看到院子一角的草地上,躺着一个黄色的小木盒。
拾起木盒,灵秀不无好奇地打开,里面却是一个蓝布包。解开蓝布,则是一些蓝色的粉末。
灵秀正纳闷这些粉末是做什么的。一阵风却倏然而过,将些许粉末吹落了地面。院中的小鸡以为是改善伙食,跑过去兴奋地啄了一口。片刻后,小鸡口中流出了蓝色的血——挣扎死去。
见此一幕,灵秀瘫坐在了院子里。当蓝血淌过她的脚边,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可膝盖能躲,心却无法躲。
蓝色粉末是什么?是谁扔进来的?为什么扔进来……这一切,对灵秀来说都已不重要了。因为这能杀入于无形的粉末,正是她最需要的,也正是她渴望已久的东西。
但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并不想要这些粉末?为什么自己只想后退、只想逃避?
是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敢——勇敢到让兰若刺血债血偿?还是自己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习惯了与兰若刺的沉默相伴?
呆呆地坐在小鸡的尸体旁,灵秀不敢想、不愿想。
不知多久后,一阵海风汹涌而来,吹乱了院中的枝叶。当枝叶的影子在地面上勾勒出岩生的面容,灵秀终于伸出了手;当枝叶画出了青青草草的笑容,那只手也终于拾起了木盒。
步履沉重地走向厨房,短短的路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一路上,尽管灵秀刻意地只去想丈夫孩子、只去想复仇,但谁的叹息却在她脑中反反复复、挥之不去。可终究,她还是跨过了厨房的门……
训练场上,阳光褪去了火热时,勇士们的训练也告一段落。短暂的歇息中,有的勇士抓紧时间喝口水,有的交流一下训练心得,有的则献宝似地比划两下。
与众不同的是台瓦卜。对于如此每日都有的机会,他当然是每日坚持地从不肯放过——献殷勤!
见只见,他一个箭步赶到那?身旁:麻溜地问安——后半下午好;道贺——刚才那一箭已经离靶不远了;邀约——训练后一起走。可惜,无论他说什么,那?都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