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让是江夏太守,又是兴城王的老师,见了兴城王之后,立即关上门来,加上邹应之,三人一起秘议。
“老师,这回齐国使团来江夏,檀刺史不知道?”
“王爷啊,今天你不应该理他老檀老富这个茬啊。”
“怎么说?”
“你看荆州驿传都是富坤负责,齐人来之事,他是该最先知道的,肯定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檀刺史啊,但檀刺史明显不知道这事。你说怪不怪?”
“檀刺史要是早知道这事,肯定第一时间往江宁行文报告啊,或者报告给王爷您啊。”
“没有告诉我。那他也没有行文江宁?”
“那么,那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说富坤故意没有让驿传漏掉,没有通告老檀?……是他故意的?……你是说皇上已经知道这事了?”
“嘘,我们防着走露了消息,轻点声!”
“那江宁这么做的意思是?”
“我想,”淳让抹抹头上冒出的汗珠,刚走的急,加上说的急,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去了。六十五岁的身体,保养得宜,肌肤还保持着五十岁人的弹性。淳让每日让姬妾给他煲上一盅枸杞老鸭汤,平时也只有在他说话急的时候,额头上才能看到皱纹。他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缓上一口气,压低声音说:“皇上多疑,在试探你和老檀。”说着,眼睛盯了一下邹应之。
兴城王肥胖的身体,在座椅上无意识地抖两抖。他止住自己的紧张情绪,一字一句地吐道:“孤今天说的话,可有问题?”
邹应之这边接上了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哦,齐国来江夏,皇上应该早就从富坤那里知道了,如果不知道,根本走不了驿传啊,富坤知道,而老檀不知道,莫非是皇上在考验老檀?但使团来江夏……”
淳让接着说:“当下江夏,乃是天下的风口浪尖!这才是皇上这次棋局的关键。想一想使团与谁接触,如何接触,富坤都会给皇上禀报的,皇上知道了谁在搞什么,就会有下一步。搞的不好,一顶私下交接外藩、图谋不轨,甚至谋反大逆的大帽子随时就给某人戴上的。到时候,嘿嘿,就是想辩明白,也是解释不清的。”
邹应之说:“怪不得富坤派了五百人‘协同’江夏太守淳师傅您。”
兴城王说:“那皇兄会怎么看?他的看法很关键。淳老师您和齐国使节的交流,那不等于是我在与齐国私下交流吗?交通外国,其心可诛,罪可灭门!?”他若有所思,“孤”字也没有说,自称“我”起来,显见思路一时混乱。
淳让说:“为今之计,我是接待,不好;不接待,也不好。”接待,本无接待使节之明令,可能被人看作交接外国,只要愿意,无中生有;不接待,失国体,作为东道,又欠大局之观,朝廷照样可以来个问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前后失据,进退两难啊。
淳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邹应之说:“王爷,淳大人,我认为淳太守不接待为好,让荆州长史乔茂去接待。即使要接待,也要两人一起,并保持适当的距离。”
兴城王叹了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关键是淳太守好好的,怎么就不去接待了呢,本来众官都在留守司商量好了。”
淳让低头沉思不语。
兴城王又问:“孤今天没先和你们商议商议,当厅如此安排,妥当否?”
淳让想了想,诚恳地说:“王爷所说并无不妥,加上众官公议,富坤等人并无异议,只是齐国使节若要拜会王上,您一定要称病不予接见,纵然接见,也要和老檀、富坤一起在场才好。私下里,不要接触任何异常人等,防止风波乍起。齐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来几下不怕,看的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就怕私下藤蔓出左右枝节,横生事端,对您不利。下臣职守江夏,本来就是皇上任命,何时不曾秉持一个公心,稍时我自有办法应付,绝不能糊涂到让人怀疑您和齐国使团有甚私染。”
兴城王听着淳让的话,紧紧握住老头的手,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暖温。他想,当今天子,本来就是多疑之人,如今正逢考验,焉能不分外谨慎?
淳让对兴城王最后说了一句:“王爷,我走了,为免人闲话,特从后门进来的。”
“孤待会回城西别苑,你就说孤突然头疼脑热,概不见客,”兴城王如此吩咐邹应之道,“你帮孤好生恭送下老师,委屈下,还从后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