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几月,序属三秋,丹桂飘香,菊花正黄。
翌日,便是这重阳佳节,起初,此节庆乃是宫廷之中专有的喜事,后来逐渐流传开来遍布民间各处,历朝历代,文人墨客无不垂青与此。
登高望远,插戴茱萸,赏菊花于庭上,品香糕宴宾朋,等等的节日习俗在此时已然渐渐成形,氛围浓郁,可不像是后世这般只是放几天假而已。
一大早,王颖就起了床,随后就在府中前后瞎转悠了一圈,这时候,府中上下人等正在忙着准备节日的用物,至于后院之中早已是菊花遍地,就等着家里的主人待会前去观赏。
王颖想了想,大诗人王维不是写过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么,自己此时正在山东啊,不行,今日恰巧遇得传统佳节,岂能错过,必须得效仿古人,学学文人骚客,于是就招来了陈全,道:“陈管事,要不然我等待会就出去登高游玩一番,你意下如何啊?”
“登高?还是不去的好啊。”陈全顿时有些惊愕,沉声道,“郎君身体不好,还是留在家中为妙,稍事老奴就命人准备过节的酒水与餐食,今日既然是重九佳节,如今县子不在,而郎君便是家主,理应留在府中,施恩于一干下人等才是啊。”
哎,原来当领导也很麻烦,王颖本想吐槽一下,但想想还是算了,道:“陈管事多虑了,登高望远有益心神,对我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一个人走路去,何必担心呢,反正天色尚早,午后必定归来,至于府中就交由老管事打理便可,待我回来之后,再召集府中上下一起过节,岂不一举两得?”
陈全沉吟片刻,道:“既然郎君心意已决,老奴也不敢违背,就让那田堙和燕飞他们一起陪郎君外出透透气也好,那老奴即刻就去安排。”
“那就有劳陈管事了。”王颖冁然一笑,心情甚是不错。
出门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是那孙玘邀请他一同出游,王颖想了想还是算了,免得那孙玘到时候又是废话连篇说一大堆,于是就赶忙出发,片刻都不愿意停留。
来到府门外,王颖本来以为应该是坐马车,结果却是坐一辆画轮牛车,这辆车的车轱辘以及支架都是用红漆涂上,色泽格外的显眼,车身四角立着四根夹杖以作支撑,张挂着绿色的油布帷幔以作顶棚,红绿色的丝绳垂于周边,下面则是寻常的短辕底座,然后再用一头壮牛当作脚力。
虽然有些不大理解,但这些也让他想起来了,上次那个孙玘离开的时候也是坐的牛车,想必这牛车应该就好像私家车一般,只不过孙玘那车看着极为普通,而且还没有顶棚,破破烂烂的是辆奥拓,自己这辆和他相比的话,不是宝马也是奔驰,然而眼前的这头老牛则是显得十分的亲切,伸手摸了摸,既温顺又听话,不仅可以耕田,而且还能拉人。
其实,古代的贵族们为了脸面可是不坐牛车的,然而,后来汉武帝下了推恩令,天下诸侯的封地被化整为零,实力也大大减弱,就好比刘备一样,身为汉室宗亲,不也只能织席贩履,所以只能穷到了坐牛车的地步,尤其是魏晋以来,牛车出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上至天子,下至士族,纷纷将牛车当作日常的交通工具。
王颖带着燕飞还有思雨二人坐在车上,起初她们两个因为身份卑微还不愿意,只不过在王颖的强烈要求下也只好答应,主要还是因为王颖第一次坐牛车,心里面还是有点慌,身边有两个人在也算是有点安全感,前方则是田禋牵着,身后再跟着四个家仆,队伍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在临沂县也算是够气派的了。
牛车缓缓的行进着,一路上王颖也是跟两个婢女有说有笑的别提多高兴了,生活在城市之中,做惯了汽车火车,平时连牛都难得见到一回,却不曾想此刻却是如此的快意人生,总算是可以在不安之中找到一些安慰。
牛车经过了县乡之后,这便缓缓的行驶在这蜿蜒的山间小道上,王颖静静地呼吸着绝对没有被污染过的新鲜空气,观赏周边的优美景色,那叫一个畅快享受,不禁念道:“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嗯,用于此处真乃绝配,的确是好诗。”
“郎君果然是文才出众。”田禋听到了出言赞许道,“小人年少时也曾念过几年书,但是也不能如郎君这般出口成章,的确佩服。”
“啊?你说我?”王颖尴尬的笑了笑,这首《九日齐山登高》的作者是杜牧,要说文采好也是杜牧才对,只不过朝代不同,田禋又怎会知道后世的情形呢。
这时,王颖想起了一件事,正好田禋在,便问:“安远呐,你既然带有曹丕当年的佩剑,想必你家祖上应该不是寻常人家才对,不知是何人呐?”
“郎君过奖了,之前那陈管事也曾问过。”田禋笑道,“祖上倒是有一人尚且有些小名望,乃汉末之时袁绍帐下的谋臣田丰,但也不敢与郎君相提并论。”
“原来田元皓是你家的先人呐,难怪了。”王颖连连点头,想他对《三国演义》的故事早已深入骨髓,田丰乃河北名士,屡屡替袁绍献策可谓功勋卓著,只不过其人性格刚猛,从而以刚犯上,因正因如此后来才会被那袁本初所杀,的确是相当的可惜。
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到了山顶,王颖这便下车,站在高处,目光微微凝视,默默地远眺前方的临沂县,顿时一股滋味涌上心头。
想这金秋九月,天高气爽,本该是个大好光景,却依然掩盖不了他心中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牵挂,此时此刻,总算是知道了何为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那一番感同身受了。
远离故土,岁月相隔,虽有感恩却不得相伴左右,纵然至亲亦然天涯各处,人生不过百年,现已超脱了一千七百多年,隔着浩瀚千年的彼岸,面对着茫然无知的未来,王颖除了眼前的这个身份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久之,燕飞道:“郎君,还是先坐下歇息片刻。”
“也好。”王颖收回了思绪,找了个树荫坐下,然后尝了尝菊花糕,也就是蓬饵,或者叫做黍糕,里面夹杂着一些枣仁之类的干果,虽然没有多大的嚼劲,但是吃起来还算是一种美味。除此之外,还要喝一种酒,名叫菊花酒,就是等千年菊花盛开之时采其茎叶,然后再加入其它的杂粮一起酿造,随后窖藏起来等到来年重阳之时再拿出来饮用。
古代喝的酒都是浊酒,因为过滤以及蒸馏技术并不成熟,所以酿出来之后还有不少的米渣在,跟现代的白酒截然不同,所以才会显得浑浊。
王颖看了看杯中之物,除了颜色呈黄以外,别的倒也还好,肯定是早就已经筛过了不少次,所以并没有什么沉淀物在,虽然不喜欢喝酒,但还是抿了一小口,香味很浓,只不过这酒精程度倒是不高,只怕连啤酒都不一定比得过,而且没有添加剂,涩中带有丝丝的甜味,还算的是比较醇香,难怪古人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试想,喝这样低度数的酒,哪怕像自己这不能喝的,只怕也能灌上个二十杯。
到了下午,又玩了一天也有些疲倦了,王颖这便带着家人总算是回到了县子府,刚到府门外,那看门的下人们就立刻乖乖的走上前来恭迎,即使王颖不是县子,但他与王导向来不分彼此,现在兄长在外,他自然就是家中的一把手。
以王家如今在临沂,甚至整个琅琊的地位而言,可算得上当地的头牌世家,不仅有祖上遗留下来的即丘县六百食邑的爵位,而且还有大量的土地与庄园,不论在名声还是在财力,琅琊王氏一族都拥有者强大的势力,算得上是一方豪强。
晋朝太康元年曾经做过人口普查,灭吴之后,天下一统,全国共有两百四十五万户,一千六百余万人,两年之后再做普查之后全国共有三百七十七万户,近两千五百万余人,然而,这些人口只是在明面上的人而已,像是奴仆、外族以及匠户、兵户等等其他一些藏匿的人口而言,仍然有许多没有算入其中,保守一点,晋朝不少于三千万的人口,由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晋朝的国力其实并不差,然而,有很多不和谐的因素却藏在那些阴暗无光的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