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费尽心力从李宪手中搞到的四颗辟火珠,未曾沾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赵吉塞入怀中。
高俅毫无办法可想,只得咽下一口吐沫,向赵吉邀功:“启禀皇上,小的遵照您的旨意,已经审出李宪的幕后主使……”赵吉打断他道:“朕来了多时了,情况基本都已掌握。李宪与简王赵似勾结,密谋陷害朕,等同于谋逆,用不着将他送往裕陵了。”
按照赵吉的心思,最好连夜将李宪押回京城,立即交给大理寺严加审讯。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快到三更天了,城门早应该禁闭。无可奈何之下,赵吉只得问高俅:“现在京城既然进不去,咱们也不能在这坟地过夜,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住?”高俅向他建议,离此五里外有一座驿馆,可以到那儿去住。
赵吉接受了建议,让高俅、韩世忠重新将李宪父子押上马车,一行人出了柏树林。
高俅一直奇怪赵吉如何能空身一人找到将军茔来,出了柏树林他才发现,另有一辆马车停住神道上,四名彪形大汉散在马车四周守卫。他们的穿着打扮虽与百姓无异,但一个个孔武有力,显然都是随从赵吉护驾的大内高手。
三辆马车上了官道,很快便来到驿馆。赵吉交待众人,不能暴露他的身份,由高俅以诸班直统领的身份号房子。
驿馆驿丞是九品官,见高俅是从六品的诸班直统领,表现得十分巴结。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安排好了房子,并让厨房准备了三凉三炒六个菜和一瓶汴河陈酿,亲自带着两名驿卒送进了上房。
等驿丞带着驿卒离开后,赵吉皱皱眉道:“都这般时候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一天下来,高俅挨了两顿板子,却连生了四级,光怪离奇让他如在雾中,兴奋得睡意全无,一旁劝道:“反正已经晚了,喝上两杯解解乏,只会睡得更香。”
赵吉满脑子的事,也毫无睡意,坐到酒桌旁边,沉吟片刻又道:“李宪父子现在是朝廷重犯,不能出半点差错,都安排好了没有?”高俅回道:“皇上尽管放心,有您带来的四名侍卫看管,不会出事的。再说咱们到这座驿馆是临时作的决定,还怕有人谋刺他不成?”
赵吉满意的点点头,招呼在门前垂手站立的韩世忠:“韩卿家,都累了一天了,一块喝两杯吧。”韩世忠道:“酒俺不会喝,俺想去李总管住处看看,免得皇上挂念。”
高俅认为,今天能成功将李宪拿下,都是他的功劳,应该由他一人在皇上面前邀功卖好,向赵吉道:“韩家兄弟忠于职守,皇上应该成全他。”
赵吉一直对李宪放心不下,既然韩世忠愿意去巡查,就点头答应了。
韩世忠开门出去。高俅为赵吉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赵吉端起酒杯刚要喝,房门猛地被人推开,韩世忠一阵旋风似的奔了进来,满脸惶恐道:“皇上,不好了……”此时高俅酒已倒入嘴中,还未曾咽下,韩世忠一嗓子将他的酒全部呛了出来。高俅一边咳嗽,一边大声埋怨:“让你喝又不喝,只管来捣乱……”
自从认得韩世忠以来,还未见他如此惊慌过,赵吉立刻站立起来,问:“什么事,快点说……”
韩世忠答道:“李宪父子都死了……”
“死……”韩世忠的话好似灵丹妙药,高俅立刻止住了剧烈的咳嗽。当他回过神,赵吉早一阵风似地奔出了门外。韩世忠刚要跟着往外跑,被高俅一把拉住,“韩家兄弟,李宪父子是怎么死的?”
“都是脖子上套了一根绳子,勒死的。”韩世忠模仿了一下伸舌头的动作,挣脱高俅,奔了出去。
“自杀?!这不是害老子吗。”高俅嘟囔着骂了一句,一时间楞在了那儿。
驿馆最东头的左侧耳房内,李宪父子被驿卒解下放到了地上,一旁驿丞连拍手带跺脚:“这倒是怎么说,哪儿不好死,死到咱的驿馆里,要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还能有个好吗……”
在驿丞的眼里,仍是只有向太后,而没有他这个皇上。赵吉恶狠狠瞪着驿丞:“闭上你的臭嘴,赶紧滚出去!”
在驿丞看来,赵吉不过是跟随高俅白吃白喝的帮闲,见他出言不逊,高俅又不在眼前,随即回骂道:“你竟要赶老子滚,你算老几。两个山子叠一起,你先给老子滚……”
赵吉还没来得及说话,左侧的一名侍卫大手一伸,卡住了驿丞的脖子:“你要谁滚,你他娘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掐死你……”随手一甩,将驿丞扔到了门背后。
今天到底是咋地了?一个店铺少东家要赶他滚,带来的仆人要掐死他。驿丞望了望地上躺着的李宪父子,像是明白了,扭头就奔出了门外,边跑边喊:“有强盗,抓强盗呀……”
清醒过来的高俅,正往这边跑,与驿丞撞了个满怀,吃惊地问:“谁是强盗,在哪儿?”
“你他娘就是强盗,还问谁……”驿丞劈面就给了高俅一拳,正打在鼻梁上,高俅鼻子一酸,然后又一阵剧痛,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你敢打老子……”高俅顾不上擦鼻血,紧紧抓住驿丞的衣领,两个人一起滚翻在地。
驿丞官虽小,管的人却不少,驿卒、厨子、包括为来往官员端茶送水的杂役,形形色色人等,足有五六十号,因为要伺候高俅这“大官”,都还未睡,听说来了强盗,持枪、拎刀、提棍,甚至厨房内的菜刀、擀面杖都被拿光,一起大喊着“抓强盗”,纷纷扑来。
高俅球踢得好,身子比驿丞强壮许多,很轻易将驿丞翻在了下面,骑坐他的身上,左右开弓扇着耳光,嘴里还不停地为自己加油:“让你打老子的鼻子,扇死你,扇死你……”
驿站建制不高,却是承担着国家军事、政治、官员等传递工作的重地,高俅敢打驿丞,更让前来要捉强盗的驿馆人员,认定他的强盗身份。纷纷而上,照准他大打出手。如果不是驿丞一连声要活的,高俅转瞬间就得丧命在此。
高俅在开封府混世界很多年,知道此种情况下该如何保护自己,双手抱着脑袋,双腿弯曲夹紧裆部,在地上翻滚嚎叫:“皇上,救命啊……”
赵吉正在房间内指挥侍卫们抢救李宪父子,实在忍受不住高俅狼嚎一般的嗓音,吩咐护卫在他身侧的韩世忠:“出去看看,高俅不来帮忙,鬼哭狼嚎作什么?”
韩世忠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他并没有鲁莽行事,拦住一名厨役询问原因。韩世忠身着一身普通的禁军装束,语气又十分平和,反而让厨役相信了他,指着地上的高俅道:“这个家伙冒充诸班直的长官,在咱们这儿大吃六喝,反过来还打咱们的头儿,定是强盗。”
高俅肯定是言语不当才犯了众怒。韩世忠虽然在心里很厌恶高俅,但一起在皇上面前当差,不好不救他,大声道:“这位高大人的确是诸班直统领,不是强盗,俺可以向你们作出保证。”
韩世忠嗓音洪亮,在一片乱哄哄中,仍是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殴打高俅的驿卒、杂役都停住了手,把目光齐刷刷转向了他。高俅趁机爬起,不顾及韩世忠是否会遭他同样的下场,飞奔进了左侧耳房。
房间内,几名侍卫彻底放弃对李宪父子的抢救,一齐停了下来。赵吉急忙问:“真的没救了?”一名年纪最大的侍卫叹了口气:“虽然上吊的时间不长,但喉管都几乎被勒断,即便是神仙在此,也很难救得活他们了。”
既然已经无法将人救活过来,赵吉只得死心。但善后事宜如何处理?李宪是向太后亲自下旨,谪贬往裕陵替神宗皇帝守陵的,刚出京城就上吊自杀,此事免不了要给向太后一个说法。李宪为何要上吊自杀,还要让儿子陪着一起死?难道是因为他出卖了简王赵似,怕遭到报复?但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报复?
赵吉忽然记起那座将军茔内的柏树林。李宪为了保住儿子一条命,才供出了简王赵似是他的背后主使,并将价值连城的辟火珠全都送了高俅。为了保护儿子,李宪什么都舍得,他又怎肯在自己上吊时,让儿子陪着一起去死?
其中必然有诈。但一顿饭没到的工夫,又是谁能有机会下手连杀两人?赵吉坐到床前桌边,问几名侍卫:“朕今晚是让你们看着李宪的,李宪父子上吊时,你们都在哪里?”仍是为首的那名侍卫回答:“启禀陛下,小的们当时都在隔壁喝酒。”
“喝酒?”赵吉勃然大怒,“你们竟然将朕的话当成耳边风,去喝酒?”
几名侍卫慌忙一起跪下,另外一名年纪较轻的侍卫,嗫嚅道:“小的,小的们原本也不愿意离开这里,驿丞劝说小的们,皇上和高大人都在喝酒,驿馆是皇家重地,等闲人根本进不来,如果咱们仍不放心,他可以派两名驿卒替咱们看人,所以小的们就……”
杀人凶犯难道是驿丞?赵吉听到外面驿丞接连不断的大喊大叫“抓强盗”,越发感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