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宗是李宪净身入宫前所生。李宪进宫以后,绝大部分时间在宫里当差,丢下儿子在外面生活,除了经济上尽量的满足他之外,其他基本上不管不问,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李绍宗花花公子的品性。整日架鸡走狗、眠花宿柳无所不为。自从李宪担任皇宫都总管以后,具体事务不用再亲力亲为,随着空闲时间的增多,出宫居住的时间也就多了。一向在家中无所不为的李绍宗,感觉受到了约束,瞒着老爹在外面购买了一处私宅,基本上连家都不回,整日在私宅内继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李宪好久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了,向高俅喝问:“我的儿子是无辜的,你为何要将他绑架至此?”高俅道:“李总管,你可以问问你儿子是不是无辜的?他今日下午当街抢了一名民女,如果不是卑职及时赶到,那名民女就被他糟践了。”
儿子的这些不法行径,李宪早有耳闻,此时仍然护短道:“高俅,你是殿前司的现役军官,我儿子怎么长,怎么短,应该由开封府来管,你没有权力插手此事。”
高俅笑道:“你儿子的所作所为,卑职是没有权力管,但卑职是皇上钦命押解你的差官,圣旨有问你的话,需要你儿子配合一下,应该不算越权吧。”
李宪一时语塞,但爱子心切,大声道:“既然有圣旨要求我儿子配合问话,请高大人将他的绑绳解开。”
“可以。”高俅吩咐韩世忠:“把他的绑绳解开吧。”
韩世忠将李绍宗放在地上,刚将绑绳解开,谁知李绍宗竟对重伤趴在车厢内的父亲,一点关心的表示也没有,转身撒腿就跑。
韩世忠愣了一下神。高俅费了许多工夫才将李绍宗绑架到此,哪能让他轻易跑掉,向韩世忠大声喊道:“别让这小子逃了,快点抓住他。”
受到指令的韩世忠,飞身跃起,凌空一个筋斗,如离弦之箭轻轻飘落在李绍宗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李绍宗整日与一帮浪荡子弟鬼混,跟着学了几下花拳绣腿,见韩世忠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照准面庞一拳捣了过去。韩世忠侧转了一下身子,右手叼住了李绍宗的手腕,顺势一带,脚下一勾,李绍宗狗啃屎扑面倒地。嘴正戗在一棵折断的枯树根上,整个嘴唇都被戗豁,捎带着还磕掉了两颗门牙。
韩世忠掐住李绍宗的后脖颈,将他提溜回到马车前。吃了大亏,李绍宗这才想起他的爹,哭喊道:“爹呀,孩儿被这小子整苦了,你要禀报太后,杀了他,杀了他们……”由于嘴不兜风,谁也不知他哭诉的内容。
看到宝贝儿子这样一副惨状,李宪疼得差点昏了过去,咬牙切齿道:“高俅,韩世忠,你俩如此胡作非为,对我儿子动用非刑,老夫要到太后那儿去告你们,告你们……”
“想告我们?可以呀!但那也得等以后再说了,今晚你必须要将圣旨问的话回答了。”高俅问道:“李宪,你假传太后口谕,要从我身上搞清皇上与曾布昨夜密谈的内容,是受何人指使,快点说出来。”
听到高俅的问话,李宪不由一阵战栗。自己果然没猜错,高俅将他和儿子趁夜弄到这荒郊野外来,仍是为了简王赵似蛊惑他的那件事。下午在开封府公堂之上,好不容易将向太后糊弄过去,如何能前功尽弃。李宪威胁道:“高大人所问问题,老夫下午在开封府公堂之上,已经回答得很清楚,老夫假传太后口谕是为了报复皇上,没有任何人指使。对此事太后已经作过指示,不得再继续深究,高大人竟对她老人家的圣谕置若罔闻,是不是想抗旨行事呀?”
赵吉在给高俅交待任务时,高俅起先有所顾忌,正是为了李宪这一席话,此时内心不由一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后是说过那样的话,但出发点是你确实没受任何人指使,但皇上认定你背后一定有人,所以才下旨把你弄到这儿来问话。”
“皇上这样认为,肯定是他想多了。”李宪冷冷道:“高大人,你已经问完了,可以去向皇上交旨了。”
这老家伙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给他来点非常手段,别想达到目的。高俅向韩世忠道:“李总管当年如果不是净身入宫,哪能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他儿子李绍宗整天在外面欺男霸女,说不准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事,咱们不如把他成全了,先净了身,然后送进宫里去。”
像李绍宗这种人,打两拳踢两脚,韩世忠可以做得出,但按照高俅那样安排,太过阴损。韩世忠坚决予以拒绝。
这小子太心慈面软,怎么皇上就会看中了他?高俅摇了摇头。暗自思索片刻,瞬间有了主意,又问道:“韩家兄弟,今早咱们从醉春楼救出的红玉姑娘,你知不知道是谁拐卖到那儿去的?”
“听红玉跟俺说过,拐骗她的人,是她爹当年的一名部下刘延庆。”
“将红玉姑娘从西部边陲拐骗到京城的确是刘延庆,但强逼着买入醉春楼的却是李绍宗。在此事上,刘延庆至多只能算作帮凶,而李绍宗却是主谋。”
韩世忠曾经向梁红玉发过誓,今生今世一定替她报仇,被高俅一顿挑唆,眼睛都红了,从腰间拔出宝刀“小青”,逼向李绍宗道:“红玉是不是受你强迫,进的醉春楼?说……”
韩世忠的手段李绍宗已经见识过了,想跑又不敢,屁股顺着地面一点点往后挪。“你说的那位红玉姑娘,俺是看着可人意儿,才花了两百两银子买了她,但她性子太烈,俺一直没沾手,不信你可以去问老鸨……”
从李绍宗的话中,韩世忠听出高俅并没有撒谎骗他,眼睛顿时像冒了血,一脚踩住李绍宗的左腿,左手将他的右腿扯开,右手刀子顺着腿根扎了下去。
“韩……韩将军,慢些动手……”李宪慌不择言,都喊岔了声。离开东京的一路上,韩世忠从不多言多语,李宪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心狠手辣,想阻止他已是来不及了。随着李绍宗惨叫一声,李宪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宪悠悠一口气,醒了过来,正看到高俅一张脸在他面前晃动。韩世忠对他儿子下绝手,都是拜此人所赐,李宪痛恨高俅比韩世忠更甚,嘴唇哆嗦了起来。“高,高……高俅,老夫但有一口气在,我,我……”
高俅笑道:“李总管是不是担心绝了后?这一点请您尽管放心,卑职刚才对令郎作了详细检查,根本没有断根,只是大腿上让戳了一个窟窿。卑职身上正好带着刀伤和止疼药,已经替令郎敷好,并作了包扎。但令郎抢了韩家兄弟的未婚媳妇,他会不会再做进一步行动,就看您的了。”
“老夫不信你的话,我要亲眼看看。”李宪完全将白天所受刑伤抛到了一边,坚决拒绝高俅的搀扶,挣扎着爬下了马车。他看得真切,正如高俅所说,韩世忠一刀扎在儿子的大腿根,并没有被净了身。
包扎过的李绍宗,脸色煞白,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沉沉睡着。
李宪一颗心彻底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说道:“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他将简王赵似如何收买他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全都作了交待。
“皇上真是英明,他背后果然有人。”一向少言寡语的韩世忠,都忍不住喜形于色了。高俅指着躺在地上的李绍宗道:“你刚才还舍不得对他动刀子,咋样,对付这种人就得心狠手辣。”
李宪喘了一口粗气,向高俅哀求:“老夫清楚,我是自作孽不可活,看在我们熟悉多年的份上,请高大人放过我的儿子,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简王赵似是皇上最大的政敌,皇上最恨与他沆瀣一气的人,即使卑职现在答应了你,只怕皇上未必……”高俅满脸为难之色,忽然话题一变道:“李总管,刚才听你说简王送了您四颗辟火珠,卑职长这么大还曾未见过,能不能拿出来见识见识?”
听话听音,高俅显然是想敲诈那四颗辟火珠。李宪权衡再三,现在有求于高俅,只得忍痛割爱,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木匣,递向他手中道:“高大人如果喜欢,就请拿去玩吧。”
辟火珠,一颗足以价值连城,这是四颗呀!高俅浑身一阵刺痒,刚想去接,突然旁边伸过一只手,将木匣抢先接了过去。
莫非韩世忠这小子也起了觊觎之心?高俅头也没回,出言威吓道:“韩家兄弟,这东西我暂且保管,准备以后送给皇上的,你别闹……”
“既然是准备送给朕的,就不劳高卿家之手了。”
高俅吓得一哆嗦,方才想起转身。赵吉正一身便装站在他的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