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南门外,大同军司徒沐安国,旗帜之下皱眉凝望。一旁裨将小心的拨马靠近:“司徒……”。见对方转向自己,他大着胆子道:“城内西军自相攻伐,关北祆军远近未定,此诚云波诡谲之势。还请司徒以大业为重,将此间之事交由属下。司徒应尽快回返仙府城内,陪侍陛下左右,不可叫……”。裨将又看了眼自己的主帅:“不可叫孙太尉独操权柄!”。
长髯修美,脸膛白中透红的沐安国,慢慢的将视线扫过佐贰,受视者皆似有愧不敢直应。他又重新盯向关城,下令:“再鸣。”。唔咽的号角声直憾云苍,就像当年走投无路的农民揭竿而起,绝望的投向战场。这一声过后,关内杀声依旧,众将看着那里映红天际的火光,不禁心烦意燥……而后——吊桥塌了!桥板拍在地上的瞬间,被炸开的包铁城门也赫然在目。沐安国拔出佩剑喊道:“入城!与我军敌者诛!”,随后3000滇马骑军,人荷重甲,马披竹链,手持持短铳铁锏。如山之倾颓,轰轰然涌入城中。
张良德凝望昏黑的城门,而后果断下令:“全军收紧,无令不得与怨军敌对。”。得到指示的神武卫,趁着战事减弱纷纷撤回。支起大盾,静等待自己的命运。而吴军诸部则一时进退失据,攻防不定。甚至心思活络者,又开始悄俏往战场边缘转移。被亲信拱卫的吴连青,此时像淋了一桶冷水。眼见如水银泻地的怨军骑兵杀到,耳旁竟是一众将校的喧闹,他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已然与神武卫眉目可见的滇马骑,自觉的绕过坚阵,向与自己敌对的吴军冲去。行惯山地的矮脚滇马面对战场遗尸,如履平地,很快在主人的操控下撞进散乱的人群。沉重的铁锏借助马势平掠而过,白红的脑浆夹杂着黑色碎骨,泼洒开去。一具具尸体滚倒蹄间,惊慌的吴军几乎组织不起防御。随着大队怨军步卒入关,吴军就此狼狈逃窜。
“指挥!快逃吧!”:高台上的众人急如热锅老鼠,纷纷恳劝吴连青。而吴连青看着麾下迅速消融的兵势,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按住刀柄:“不!我还没有输,我还有商军3000,大祆军也即将入城。合兵一处定叫这帮乱……”“大人!商周寿跑了!”:有传令兵冲上来道。高台众将一齐往北看去,虽然光线昏暗,但旌旗漫卷的方向实在说不上向南。“我呸!打500人都费死老劲!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有校尉不耻的骂道。
“指挥不可再犹豫了,这分明是神武卫的计谋,他们早已联络怨军叛逆,试图里应外合夺取关城对抗大祆。若不是指挥英明决断,及早发现此辈阴谋,恐关城已失。此亦是大功一件,还请指挥留有用之身,以图未来大业。我西军6000之众皆仰指挥带领啊!”:又一佐僚说道。
这一番话顿时点醒了吴连青,他一拍裙甲道:“是了,我怎么糊涂到和张良德做一时之争。这天下大势还是祆军强。”。众将看到主帅想通皆面露喜色,吴连青转而拍肩,方才说话的校尉道:“君一席良言真是醍醐灌顶……”“不敢……”“你便领军后卫,我先往大祆军中,待击败此间叛逆,定荣君职官。”“啊?!指挥,我……”“这是军令!”:说罢不等对方再言,便带着一众随员匆匆上马,隐身于昏暗的夜色中。
“大人,咱们怎么办?”:家丁问道。“怎么办?顶一会再跑。”。校官无奈的踢开一块石子,骑上马悲愤的拦向溃兵。
沐安国纵马穿过残破的城门,来到神武卫前。火光闪烁中,两支曾经敌对过的部伍近距相视。领兵对峙的骑将,不安的意图劝止,但沐安国伸手示意退下。他看着这群孤军奋战的勇士,有面皮棕皱的苍头,也有稚气未脱的少年,就像审视自己的兵一般。虽然这些‘官军’,无不像角抵的羊般,警惕的盯着他。“全军听令!西军亦我同族,不得相杀,不得欺凌,违命者——斩!”:司徒语调铿锵,听者亦令行禁止。形成包围的大同军,陆续放松弓矢,低垂铳口,长矛收竖回手,不再直抵前方。而被包围的神武卫,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接着他们分开一条通道,参将张良德、总兵陈铭琛,并辔而出。
沐安国抱拳道:“大同军司徒沐安国。”,陈张二人回礼道:“帝国安西军总兵陈铭琛“/”神武卫指挥使张良德。”。沐安国道:“久仰西军锐士忠义无双,与妖兽血战不休,护我族民。右都督以身殉国更令人感佩万千,仁人志士无不扼腕叹息。”,语及都督,此前一年连遭败绩,刚刚更是血战还生的神武将士,隐隐垂泪者不知几凡。“然,当今妖孽横行,奸邪之辈为虎作伥者甚多。中土再逢陆沉之危。公等现今有何决断?兵凶战危,还请明示!”。陈铭琛与张良德相互看看,接着陈铭琛忍着伤痛道:“我西军如今已是孤魂野鬼,但知抗敌而已。若将军不弃愿驱驰麾下。”。“善!请择堪战者与我一同守关御敌,伤病老弱可送西南,自有照顾。”。张良德下马行礼道:“诺!”。
沐安国亦下马扶起参将,这时陈铭琛终于支持不住,险些晕厥。惹的众人纷纷搀扶,急送医师救治。燕昭凌得到机会上前见礼道:“司徒。”。“姑娘是?”。女子眉毛一挑,现在自己一身戎装满面血污,竟被一眼看出。“此乃西北大贤良师弟子燕氏,本受总兵托付欲往西南求援,后救我出笼与叛将吴连青血战。”:一旁的张良德说道。燕昭凌拿出掌柜书信,沐安国一目十行迅速阅完,而后对女人道:“我早已欲见良师,可良师却颇为冷漠。”。燕昭凌刚想疑问,便有追逃的骑兵返回:“禀司徒,祆军已至关外,我军与之战,小挫。“。沐安国将书信一攒:”终于来了!“,随即指点将佐:”城内乱不堪守,步卒出城列阵,骑队置于其后,枪炮弓弩登城据守。“。
众人领命执行,现场顿时颇显混乱,张良德趋前道:”司徒,西军还能战!“。沐安国郑重的握住他的手:”西军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便有百十人做向导即可,余部撤往西南修整。“。张良德虎目含泪,抱拳转身而去。燕昭凌茫然的站在原地,这盘棋越下越大,棋手和棋子不断变换,已经逐渐超出了她的见识。沐安国看了她一眼,下令道:”你也跟着去吧。“,女子言欲又止,看着翻身上马的司徒,只得搀起一名伤兵的胳膊,融入南下的行列。
关城北面,数十骑大同骑兵正亡命奔回,他们身后上百员祆军骑兵不断迫近。追击者搭起强弓,由它们细小尖利的眼睛锁定目标,而后极速施放——长重的利箭在寒夜中破开风声坠下,便有一员大同骑兵闷哼落马。奔逃的骑将也不甘挨打,反手射击短铳,只是硝烟过后追兵依旧。相较于乱飞的子弹,祆军从小训练的利箭,不时落在殿后的骑兵中间。虽然击中的人数不多,但却异常磨人。辛好关城在望,骑兵们纷纷提气加速,准备重整队列后再与这帮妖孽一战。
追击的妖兽抓住最后的机会,更加卖力的朝猎物射击。其中一支鬼使神差命中骑将座骑。马匹嘶鸣着扭动,险些将他甩下鞍来。绕是他技术高超,很快重新控制,但速度已然大大下降。几名血妖都把他当成目标,张弓搭箭瞄准聚焦。“开火!”:城头观看的沐安国道,“司徒,再把它们放近点,能打到更多。”。雷铳校尉道。“小梁是个好苗子,不能折在这。开火!”“是!开火!”:校尉大声下令。霎时间墙头千铳齐发,正在追击的妖兽像遭了陷阱,不少骑连人带马一并栽倒。余众呼啸一声,勒马回缰,毫不犹豫的脱离战场。
险死环生的人族骑兵,绕过步军阵列,在城内重新整顿。而望着妖兽远去的沐安国,眉头皱的更紧。显然在马匹和骑术上,大同军的滇马骑皆逊一筹。更偿闻血妖诸部起兵之时,不以马战闻名,重甲利兵才是根基。南界岭地形狭隘,驰骋不便,接下来将以步战为主。妖兽皆百战之余,虽然己方也纵横天下数十年,但从未与异族交手。沐安国压低视线,5000大同步兵已慨然列阵,他们前方的熊熊火光亦徐徐接近。他在心中默念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究竟何等厉害,能逼的朝廷灾荒年加税,闹的中土沸反盈天。”。全数八千将士亦默默等待,他们知道今晚不光要退敌,更是一场对自己的考验。但他们浑然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