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过剧本翻看下午的戏份,手机震动,我不想理就丢给白甜。“小梓姐啊,是江总的电话。”
“告诉他我在拍戏,没空接。”我头也没抬就这样回她。
白甜接了电话,按我说的回复江默言,结果才刚说了一句就再没了动静。
“小梓姐……江总挂断了。”
我心里又不爽了。打个电话都这么没耐心,多说一句话会浪费很多口水吗?!再拿起剧本我就头疼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没过多会儿就听见有人敲我车窗。
我抬头一看,撑着车顶站在外面的竟然是江默言。
之前心里那点儿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哎哟这不是江总么,大热天儿的您怎么来了!”我扬眉娇笑,把车窗打开一个缝儿,压根儿没有打开门下车或是请他进来吹空调的意思。
“我说连梓,你现在说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了是么?”江默言挑眉,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盯得我后脊梁骨凉飕飕的。
没事儿不能惹江默言,要是把他惹急了到头来受苦受罪的还是我。这是我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血淋淋的教训。
是人都有死穴,江默言也是凡人一个,他的死穴就是怕壁虎。别的倒是什么都不怕,偏偏怕壁虎。有一次他在酒会上跟个叫不出名字来的小嫩模被拍到,我一个心情不爽就买了只壁虎放到他拖鞋里,结果他回来换鞋时吓了一大跳。
然后……然后他就把他所受到的惊吓又以他喜欢的方式十倍地还给我了。
想起他的残暴手段,再看看外面敞开架势释放冷气的江默言,我灰溜溜地打开了车门。“唔,江总进来坐吧,外面挺热的。”
他长臂一伸,直接把我拽出去。
“哎?我等一下还有三场戏要拍呢!”我想要挣扎,结果却被江默言一个冷峻的眼神给生生定住了。
只见他抬手朝蹲在机位后面的导演江默沉招了招手,沉声说了句:“老爷子让你带小瑷回家吃饭。”
然后那个向来龟毛到令人发指的导演就直接大手一挥,默许了我的“擅离职守”。
啧啧,还是亲兄弟好办事啊。
我被塞进他车里之前,隐约听他跟助理说了句,“给连小姐送个新座椅来,她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哦对了,要跟我办公室那个同款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江默言已经走了。我迷迷糊糊地探过手去摸了摸旁边的位置,还有淡淡的余温。
我眯着眼看了下挂钟,懒懒地不想起床。我往左侧挪了挪,躺到江默言睡惯的那一侧,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贪婪地想要留住他的气息。
江俞两家的联姻惊鸿一现之后就没了后文,我也就没再拿这件事跟江默言闹过。可是毕竟这是江家公开发布的消息,不是我不想就没这回事。
我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江默言总有一天要结婚,而且不会是和我。
我想起第一次来到这栋房子里的那一天,是在《春暖花事好》的首映礼之后。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来,金镂带绕踝的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吱吱地响。我抬头看那盏亮得有些刺眼的水晶吊灯,觉得这里很不真实,华丽得像是一个虚渺的梦境。
江默言脚步沉沉地靠近。我能感受到他温热厚实的胸膛,一阵阵灼烫的热度隔着他的白衬衫传到我的脊背。我有些紧张,感觉整个人瑟然颤抖。
他低声问我:“阿梓,喜欢这个礼物么?”他声音低沉醇厚,热烫的呼吸扑在我耳畔痒痒的。我们的距离那样近,他说话时我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胸膛传来的微微震动。
他的拥抱和亲吻都太具诱惑力,我无法抵抗那种侵入骨髓的意乱情迷。我没有拒绝,从当初我穿上那件“姹紫嫣红”旗袍走出来,看到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时,我想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他的眼神太炽烈,太专注,尽管我知道他和我从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还是沉迷在他那个幽深的眼神里,无法自拔。
我当时想,我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他身边也好,起码我可以每天看到他,可以享受到别人不曾见过的江默言式的温柔。我没胃口的时候,他甚至会为我洗手作羹汤。
他喜欢我的年轻漂亮,热情真实,我就努力留住这些特质,就像我想留住他。
于是他宠我,但凡是我想要的,无有不应。我工作时从没有人敢对我打歪主意,也没有人敢给我穿小鞋,我气势凛然无往不利,从籍籍无名一路走到三科影后。不管我多嚣张多任性,都有江默言一路为我保驾护航。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年轻漂亮、热情真实的连梓了。那时我整日素面朝天,现在却习惯了脸上总是有厚厚的妆容。而江默言也总有一天要去和一个跟他门当户对的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觉得脸上有点痒,我抬手抹了一把,却发现脸上一阵冰凉,都是咸湿的眼泪。
我那么不想失去他,可是我却每天都在一点点失去他。
我把头埋得更深,刚想痛快地哭一场,就听见卧室门锁被打开。
“昨天下午已经旷工了,你今天还想迟到吗?”江默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懒猫,早饭都凉了。”
我往被上蹭了蹭,鼻涕眼泪都蹭在他枕头上。然后从床上跳起来,直接扑到他怀里。
起码,他现在还是我的。
大概是因为今天心情很好,拍戏的状态也特别好,每场戏都是一条过,早早就收工了。我打电话给江默言想一起吃饭,可惜他晚上有应酬。
我跟白甜出了休息室刚要离开,就碰见冯若琳从她休息室走出来。
“连姐这是化悲愤为动力了吗?也对,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的。情场失意,事业就得得意才行啊。”冯若琳朝我笑得诡异,一番话说得我云里雾里。
我心里疑窦丛生,却不想追问她什么意思,只是轻轻勾动唇角瞟了她一眼,“冯小姐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就行了。”
“这倒是,毕竟有些事是操心不来的。”冯若琳笑声清亮若银铃,得意地越过我扬长而去。
我眯着眼睛戴上墨镜,偏过头问白甜:“这女人哪根筋不正常,她到底在说什么?”冯若琳说的那些话,跟江默言有关是一定的。难道一天没见,江默言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白甜也一脸迷茫。
“我想她说的大概是,今天俞天颐空降江氏集团总部出任CFO的这件事。”俞景安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
可他的话却让我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俞天颐是俞家三小姐,也就是那个传说中跟江默言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她学历高,家世好,原本就是商界精英,现在到江氏做副总裁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不得不说,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江默言和俞天颐般配到不能再般配了。
可是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就算他要抛弃我了,也应该是由他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傻傻地从别人嘴里听到什么消息。
然而我刚才打给他,他却只简单地说了句“今晚有应酬”就把我打发了,对俞天颐去江氏上班的事只字未提。
想来也有些可笑,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给我个解释呢?我要是识相一点,对他的私事不管不问,不哭不闹,说不定他会留我久一点。
我好像刚表演了一场胸口碎大石,心头钝痛。
“我好像有东西落在休息室忘了拿,失陪。”我朝俞景安点了点头,让白甜去车里等我,就跑回休息室了。我拿起手机几番犹豫,到底还是心有不甘,拨通了江默言的电话。
好久都没有人接听,久到我以为马上就要听到那句“无人接听”了,那边终于想起了我熟悉的声音。
“阿梓?”
我眼眶有些热,这么多年他始终这样叫我。我从不知道我的名字这样好听,这两个字听起来像天籁。“你在哪里啊,我有点想你了。”
其实不只是有点,是很多很多。
他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听你说句软话还真是不容易啊。”他语气里笑意满满,“我也想你,乖乖等我回去。”
我刚想说好,就听电话那头传来温软的女声,“默言,铭城的简总过来了。”
“我这里在忙,回家再说。”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就挂断了电话。我没见过俞天颐,但是却在新闻上看到过她,也听过她的声音。
我在休息室坐了好久,再出去时俞景安还没走。
“我要去个酒会,但是临时找不到女伴,不知道连大美人肯不肯赏光?”
我欣然应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是我却没想到俞景安带我去的地方竟然是江默言的场。
江默言身上依旧是得体的西装,江家御用裁缝的纯手工作品。白色的衬衫配宝蓝色条纹领带,周身隐隐带着一股低调的张扬。
他始终是那样耀眼。即使在人群中,他也是那种让人只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的发光体。
以前他出席这种场合都会带我一起。可是今天他旁边确实有了更适合的人。俞天颐一身米色长裙,裙摆是优雅细腻的蕾丝设计。长发绾成个低低的发髻,簪着一枚银质流苏的发钗,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古典端庄的美丽。
作为女人,我也不得不承认,俞天颐真的很优秀。站在江默言身边,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为什么来这儿?”我提了提大红色的礼服裙摆,侧过头看身边的俞景安,长卷发垂在胸前,我低下头就能看见咖啡色的卷发弧度。
在这个宾客都混迹在财经版的酒会上,突然出现两个在娱乐版谋杀头条的人,自然有些不合群。
江默言当然也看见了我,他与我目光只交集了一秒,他的视线就落到了我挽着俞景安的手臂上。
我恍惚间听见俞景安跟我说:“我家小妹今天新入职,我当然要来捧个场。”
没想到俞景安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背景,难怪当时他问我要不要考虑换个金主了。原来他本身就是个大金主。
我第一次没有霸场,低调地走到会场的角落打给白甜,等她来酒店接我回去——江默言今天该是要送正宫娘娘回家的,我这做外室自然就得退避三舍。
所以当江默言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听他说:“你怎么来了?”
他大概并没别的意思,可是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又没说不让我来,我也是来了才知道搅了你的局了。
可是我已经不敢肆无忌惮地跟他这样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