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想一出是一出，底下的人自然不能不晓得分寸。
在金利源跑去跟陈瑜商量送礼的事时，陈淳在心里默默记了金利源一笔后，已自觉接起了拍卖会最后的烂摊子。
最大的烂摊子自然是最后的交易。
无论是高达数百万两白银的巨额交易，还是天书这等举世难寻的珍稀物件，在完成交易之前都会有一系列纷繁复杂的手续，包括但不限于府衙的交易文书，记档证明等。
若是平常，此过程至少需要经过十日甚至几月的波折，这也是比之拍卖会，黑市更受人欢迎的原因。
当然，黑市只对主动性强的人友好，被动的人估计只有做砧板上的鱼肉的资格了。
不过，今日的得主是洛丙邕，他自己便是官，那一系列繁复手续便大有商量。
洛丙邕显然没有走流程的耐心和精力，也或许是听了授意，只听陈淳简短介绍后，便决定私了。
而所谓的私了，便是按照黑市的规矩，不登记入册，上报府衙，只进行金钱交易，钱货两清，再无瓜葛。
当然，如天书这般的物件，也等不了公事公办。
“……拍卖成交价四百九十万两白银，按照律法，拍卖会要缴纳成交价两成作为商税，再抽去行情默认拍卖手续费一成，理论要交给售主三百四十三万两白银，昂贵物品交易按律法应缴纳三成个人税，也就是要给售主二百四十万一千两白银。”
陈淳在细细同洛丙邕交代了交易的规则，签了意愿书后，便开始同他算账。
“这次拍卖，我们金源会不记入账，商税，个人税扣除，所需手续费四十九万两，加扣除手续费商税后的金额，总计二百八十九万一千两。”
陈淳托着算盘，抬头看冷着脸的洛丙邕，“扣除零头，王爷仅需付二百八十九万两白银。”
洛丙邕眉头都未皱一下，只侧头往身后看了一眼，他左侧的盔甲兵士自怀里摸出一小卷纸来，微微弯腰双手递给洛丙邕。
那纸外表似绸非绸，质地细腻，微微发黄，一方面是老旧，另一方面在纸张纹理，一看知难得。
洛丙邕接过纸张，摊开看了一眼，并未迟疑递给陈淳，淡淡道，“隔日本王来赎。”
陈淳愣了愣，然后有些受宠若惊。
他料到洛丙邕不会身上带巨额银票，却没料到这位名声显赫的戎亲王会拿自己的封王文书做抵押，可当真是足够胆大了。
洛丙邕见对面人愣在那里，有些不耐皱了皱眉。
“请王爷稍候！”陈淳赶紧敛了神色，不动声色屏退众小厮，略微转动房间内矮桌上的那只玉貔貅笔搁。
矮桌下传出一阵复杂的金属摩擦声，正对矮桌的蒲团下凸出一不算精致的枣红色木匣来。
洛丙邕微微皱起眉，盯着不知木匣还是机关，神色莫名。
陈淳先不管洛丙邕怎么想的，将木匣放在桌上，招呼道，“王爷，请！”
……
后门后总计十四方势力。
洛丙邕一行人被小厮单独叫出去后，无论好奇也罢，年轻人耐不住性子也好，总之一众人便都没了欣赏歌舞的兴趣。
对此番物件没兴趣的只是心不在焉，心怀鬼胎的在又听了一会儿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先行离开的是蛊毒师这一众人。
自然是没人多管闲事的。
蛊毒师一脉向来神秘，江湖人大都避而远之，哪有主动找不痛快的。
之后离开的是落霞峰来的两个中年人，那年轻人倒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又过了片刻，昆墟剑宗来人也提了剑打算离开。
与此同时，代表听雨阁来的那背了柄银色阔刀的年轻女子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场地围住的出口方向，挡在了两人面前。
昆墟剑宗此番来了二人，是一对双生子，生得十分相似，只是一人目光锋锐逼人，另一人目光柔和清澈，气质截然不同。
目光锋锐的年轻人眉头猛地皱起，手便握在了背后的剑柄上，然后，被兄弟淡然按住肩膀，才没有立即出手。
那气质温润的年轻人倒是上前了一步，半挡住自家弟弟的身形，微微一笑，“不知这位姑娘……”
他还没说完，就见那姑娘抬手将背上的刀霍然抽出，铿一声横在了他面前。
刀身在地面微微碰撞，经过修缮但并不坚硬的地面轻而易举碾出一道与刀身吻合的两指长压痕。
年轻人愣了一下，略带不解，“姑娘这是？”
那姑娘视线在年轻人脸上略一逗留，挑了下眉，有些痞里痞气，“之前是前辈，我让着，你们是年轻人，想出去，赢过我的刀！”
场中众人都愣了下，然后脸色有点古怪。
那年轻人脸上倒看不出其他情绪，只是神色略微恭谦了些，“敢问姑娘是？”
那姑娘笑了笑，很骄傲抬了下下巴，“厦春燕，潜龙榜五十三，请赐教！”
……
与洛丙邕的交易出乎意料得顺利，反而让陈淳有些莫名的惴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惊无险地送走这尊大神，好歹算是解决了桩麻烦事。
陈淳稳了稳心神，想到场子里的事到底还是要他安抚，小当家的今日一番夸海口，不知要砸进去多少银两，会不会影响金源日后的资金调动，要不要去禀明老当家的，或者再给那个神秘势力捎个口信过去……
无数思虑涌上心头，他只能强自压下心底的不安，开始盘算当前的事。
别看老当家的百般反对小当家的自立门户，但实际上老当家反对的是另一码事，否则也不会调了他来协助。
不过，要陈淳说，小当家的这次是真走了一步糊涂棋。
金源本不必这般铤而走险的，不说两年后的群龙宴，地下拍卖场，海市蜃楼，有多少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便是一直中规中矩地开下去，以如今势头，再加上老当家的暗中帮衬，也能发展得顺风顺水。
而且，过早展露锋芒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就像当年的当家的……
他抬头揉了揉脑门，有点头疼。
若当真又走了那条路，金满园的满园财富不知要引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呢。
陈淳叹着气，转身准备自暗道回金源，视线猛地注意到入口处站了个穿了一身宽大黑色袍子的男人。
那男人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头低得很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气质很沉静，或者说死寂，像是一汪死水。
这时，他缓缓抬头，能见到他脸色泛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眼睛蒙了一条黑色丝带，鼻梁高挺，嘴唇抿成细细一条红印儿。
陈淳脚步顿住，微微皱起眉头，“梦魇君，你怎么来了？”
那男人动作缓慢摘了帽子，见他一头银发衬得他愈发冷淡，“他要惹大祸，家主让我来的。”
陈淳愣了一下，不解道，“什么大祸？”
“天书，没这么简单！”那男人淡淡道。
陈淳怔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猛地惊醒，他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会不安。
男人不管陈淳的反应，顿了顿补充，“外人，家主信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