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之地，庭院自然算不得精致，只能勉强算是干净。
庭前并无亭台轩宇，几间房舍间搭了简陋藤架，站在其下，分枝细长的络石藤便将月光遮得密密实实，枝叶间依稀能见紫黑色的荚果，只剩寥寥。
叶微尘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依稀还充斥着络石藤的清苦气息，并不难闻。
他笑了笑，随手折了一截藤蔓，站在原地拿在鼻尖轻嗅。
乳白色的汁水在断口处缓缓浸出，似乎牛奶。
风吹叶摇，黄豆大小的种子随风不时掉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哒哒两声轻响。
叶微尘眸子微微抬起，见到红彤彤的一团在夜雾迷蒙中缓缓靠近。
他并不惊讶，态度也不似在落羽山庄时恭敬，反而随意散漫得很，“先生也出来散步？”
陶静渊提了顶红灯笼迎面而来，在距离叶微尘三步时微微驻足，点了点头，并未接话，但盯着叶微尘的目光略有审视。
叶微尘坦然看过去，目光平静如水，直到陶静渊主动将视线错开，才回了个点头，捏着那截络石藤便准备与他擦身而过。
陶静渊却皱了皱眉，忽然沉声道，“慢着！”
叶微尘在陶静渊身侧脚步微微一顿，声音依旧散漫，仔细听却不难听出几分遗憾，“先生不信我？”
陶静渊面无表情，淡淡道，“不信！”
叶微尘神色一敛，转瞬带了拒人千里的疏离漠然，语气也是淡淡的，“先生放心，我承诺的事必会做到。”
他话语微微停顿，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多了分咄咄逼人，“但前提是，你们也不要有什么侥幸！”
陶静渊又皱了皱眉，几个呼吸道，“前提在你！”
“好！”叶微尘浅浅一勾嘴角，微微欠身一礼，“晚辈另有他事，失陪！”
说完，他抬脚就走。
“公子无！”陶静渊却似不愿罢休，盯着叶微尘背影，抬高声音喊了一声。
叶微尘脚步再次顿住，并不转身道，“先生还有事？”
陶静渊声音略有低沉，疑惑多过了试探，“你想走，落羽山庄应该留不住。”
叶微尘微微一笑，转身看着他道，“当然！”
陶静渊眸光暗了暗，声音压低了几分，有几分警告，“他不配！”
叶微尘眯了眯眸子，自有份不怒自威的气场，半点不弱气势，“先生既然清楚，便不必将精力浪费到他身上。”
“你……”陶静渊呼吸一滞，几个呼吸后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叶微尘低头深深嗅了嗅手中藤蔓，摇摇头像是在否认什么事，若有所思嘀咕道，“要是长大了呢？”
他牵扯了下嘴角，抖了抖衣袖，身形往清风薄雾里走去。
……
夜半三更，庭院四周都静了下来，只草丛间偶尔的虫鸣显得深夜愈发清寒。
烛光自屋内投出，将屋内人的影子映在窗上。
两人隔桌相对，腰背皆是挺直，一动不动，似是在对峙。
“齐思贤！”
十几个呼吸后，房间内蓦地传出女子有些恼怒的声音。
房间内的女子猛地站起，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似在压抑怒气。
另一道身影明显往后仰了仰，微微抬头与那道纤细娇小的身影对视，却并未传出什么声音来。
这般过了几十个呼吸，女子似气极反笑，抬手指了对面人道，“好，很好！”
她转身便要开门离开。
一直坐着的男子看出女子是真恼了，连忙去拉她，“哎，晓霞，不是你想的那样……”
田晓霞打定了主意自己想办法，岂会再听他的，甩开他直接开了门，却一下子愣住。
“怎……”齐思贤见田晓霞突然僵在那里，探头往外看，也愣了一下，瞬息一笑挑眉道，“你这小家伙，不学好，跟谁学的听墙角？”
门外站着的少年似乎也很惊讶，瞪大眸子无辜道，“我是刚到，就听到师姐说了个好，你们吵架了？”
齐思贤哈哈一笑，过去揽叶微尘肩膀，“没有，没有，你师姐矫情，你怎么跑来了，说，找师兄的，还是师姐的？”
叶微尘呲了呲牙，有点郁闷道，“我请师姐帮我来寻你，可这大半天了一个人都没过去，我只能自己来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齐思贤使劲捏他脸蛋道，“你要说事就说事，给谁说不一样啊，为什么不给你师姐说，害师兄被洒气？”
叶微尘顿时龇牙咧嘴。
田晓霞到底是心疼自己小师弟的，连忙上前打了齐思贤手，将叶微尘护在怀里，蹙眉摸了摸叶微尘脸上的红印子，转头啐道，“你这做师兄的，下手没轻没重！我不听了便是，你何苦去为难他？”
齐思贤耸了耸肩膀，视线有些飘忽。
田晓霞好气又好笑，摆手道，“罢了，你们聊，聊完了早些休息，我去欧阳前辈那里问他什么时候得空再给小尘看看。”
叶微尘一个激灵，连忙道，“师姐，算了，挺晚了。”
田晓霞瞟了叶微尘一眼，知道自家小师弟最怕的就是那个板着脸的老头儿了，憋笑道，“讳疾忌医，可不好。”
叶微尘皱着脸商量，“那过了这几天，这几天我忙，要是被前辈一搅和，什么都做不了了。”
田晓霞迟疑了下，摸了摸叶微尘脑袋，温声道，“好吧，那你们聊完早些休息，你这几天要乖！”
叶微尘连连点头。
田晓霞又看了眼齐思贤，目光中有些警告的意思。
齐思贤下意识笑了笑，有些颤颤的。
田晓霞这才转身离开。
两个人见着那道纤细背影拐过屋角，消失在视线里，齐齐松了口气。
“你这小家伙，真要害死我啊？”齐思贤转头就给了叶微尘一个板栗，又赶紧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你师姐是把你当亲儿子养的，不能说便不要让她知道嘛，干嘛把你大师兄推出来？”
“我真有事。”叶微尘一脸认真，补充道，“我不想骗人。”
齐思贤噎了噎，几个呼吸无奈道，“行行行，进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