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梦谁都没有提及,只是谢六回回见了裴清都没有一副好脸色,裴清也一头懵。
日子过得飞快,也不知刘瑛是不是找到了破除异人大军的法子,这日又带了人去找阿木力叫阵。
沙场之上,两军对阵。
刘瑛骑马立于万军之前,手执大燕军旗,高高举起,在阿木力眼皮子底下用力插到了地上。
骑在一匹雄健黑马上的阿木力眼皮子一跳,用胡语呜噜呜噜说了一长串话。
谢六和刘瑛同扶姬的军队打了不下数十仗,从开春打到冰雪冻结,足有一年的光景,自李慕宜到这里已经过了一年,他们最后一次同扶姬交手,是他们初到宣城的第三日。
如今再见,阿木力的胡子更加浓密了,他也已经不是那个阵前被嘲作乳臭未干的奶娃娃了。
一年操练,李慕宜的个头也见长,本来刚及刘瑛胸口,现下站在他面前,也能及到他耳边了。
阿木力说的什么,谢六似乎听不太懂,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刘瑛凑到他耳边,正要翻译,谢六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了句:“不必多言。”
正张着嘴的刘瑛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得已又咽了下去,正望着谢六冷若冰霜的侧脸,忽见他抬手发令,当先跨马而出,一如一年前那场惨败之战的前戏。
身后万马齐发,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阿木力正放着狠话,忽见谢砚臣纵马驰来,飞身凌空刺来一只红缨枪,他拔出身侧大刀,一刀便将那红缨砍开,刀身发出一声沉重的嗡鸣。
玄铁!
红缨如突至的暴雨,密而急,他生得块头大力无穷,被这神出鬼没的身法,刁钻诡异的刺法激得难以应付。
李慕宜抓住空档,策马驰去,挡住了阿力木斜刺来的一枪。
不过短短一年,她的枪法突飞猛进。
阿力木不敢轻敌,身侧围拢了一群士兵,李慕宜和谢六的身旁有封霖挡着,二十大内金卫紧紧的护着,一时间无人能近身。
谢六一路凌空踏过扶姬士兵的脑袋,飞踹一脚将阿木力踢落了马,亲卫瞬间围拢挡住住进攻的扶姬士兵。
“一年前你输给我,今日我定要取了你的脑袋回去献给大汗。”阿力木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操着一口扶姬语,谢六只听懂了你我,输,脑袋几个字,手中红缨枪朝前一送,那张讨厌的嘴立刻闭上了。他握着枪,看着阿木力脸上划出的一道血丝,冷嘲一句:“你养的异人已经被屠杀殆尽,今日还有什么招,全都使出来吧。”
扶姬擅蛊,异人血中的异香就是吸引蛊虫的秘药,蛊虫闻到这个味道,会顺着伤口侵入人的身体,被蛊虫占据了身体的人就变成了异人,那时的他们,已经死了,施蛊人操控着蛊虫继续伤人,没有意识,只有无尽的杀戮。
这不是病,无药可医。
确实如那术士所说,他们是中了毒,毒里有吸引蛊虫的东西。
毒,来自散发异香的赤琼,它可以吸引蛊虫。
赤琼与蛊虫,缺一不可。
这也是刘瑛误以为赤琼是解药的原因。
所以一年前他在平城叫战,不是为了打退扶姬,而是为了引出背后的施蛊人,燕军以极其惨烈的代价抓住了扶姬的施蛊人,用了一年的时间,将所有异人全部屠尽。
红缨枪尖狠狠地插进地里,挑起漫天的泥沙,沙子迷了眼,阿力木暗道不好,身侧泛着冷光的枪尖已经擦身而过,划破了他身上穿的重甲。
李慕宜见机一刺。
“受死吧!”她出手狠辣,次次见血,阿力木大喝一声挥刀砍去,刀刃砍在红缨铁身上叮的一声响,一道黑影自眼前翻过,后心一把长剑刺来。
阿力木侧身贴地,躲过致命一击。
封霖眼见一击落空,目露可惜,用扶姬语讽道:“呵,你是越发不如从前了。”阿力木神力盖世,李慕宜多次出手也只伤了他的皮肉,体力渐渐不支,封霖此时加入,正添了一把火。
谢六跟她对视一眼,两人联手,一枪一剑,如飞闪而过的电光。
封霖虚晃一剑击上咽喉,李慕宜凌空飞踏红缨刺心。
阿力木不辨虚实,躲过咽喉致命一击,右臂被突袭的长刀砍断,带着一溜儿血珠泼在地上,他见自己断臂掉到地上沾了泥土,心神剧烈,爆喝一声,忽觉后心钝痛一柄长剑穿心而过,红缨枪挑落了他的重甲,长剑无阻,已经贯穿整个心脏。
谢砚臣拔出长剑,剑身上还滴着血。
周遭扶姬士兵见主帅已亡,阵势瞬间变得慌乱。
鸣金之声响起,刘瑛率燕军追击而去,漫天的黄沙遮住了如血红日,血气弥漫在这片大地上。
寒夜将至,封霖扶着李慕宜回了城主府。
“如何了?可是旧疾复发?”谢六神色焦急,她心口的剑伤很重,断断续续养了一年落下了病根,每次犯时常会心悸疼痛难耐,现下脸色发白,汗水密布,怕是快撑不住了。
“早些年犯过,我还以为都好了。”她虚弱的笑笑,脑袋靠在谢六的怀里,无力的喘着气儿。
他身上还穿着盔甲,额头贴在上面冷冰冰的。
封霖带着府医赶过来,手里提着药箱,身后跟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谢六见他走过来,扶着李慕宜轻轻睡下,只是眉间的忧色半点都没有褪去。
老医年纪大,手却很稳,扎在她身上的针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肩头,头顶,李慕宜闭着眼不敢乱动。
“怎么样了?”谢六看见医者垂头叹气,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老医提过药箱,在里面翻了一阵,将东西全都塞了进去,边塞边叹气,“老朽无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什么意思?你不是宣城最好的大夫吗?”封霖是个直性子,他想问的也是谢六不敢去问的。
老医摇头,看了眼帐中,“再好的大夫也有救不回来的人,除非那位洛神医出山,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呐。”
洛神医?
“天无绝人之路,那我们即刻返回燕都!”封霖面露喜色,他想着那洛神医就在别院中住着,只要找到他,女君一定有救。
谢六面色却不太好,老医退下后他就坐在榻沿边上,握着那双冰凉的手。
李慕宜手心里汗津津的,尽是冷汗,额头上也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疼得唇色都发白了,帐中的香气,也越来越浓了……
香散,人逝。
谢六握紧了她的手,心里想着伏姬种花的传闻,将脸埋入她的发间,那股花香让他的心稍稍安定。
李慕宜睁开眼,瞧见他眉间的愁色,伸手想要抚平那额上的川字,谢六将脸凑过去,任由她的手在他脸上胡作非为。
“我带你回燕都。”
“别折腾了,就让我留在漠北吧。”洛神医已经仙逝多年,别院住的是洛神医的徒弟,能不能治好先不说,怕是等不到她回燕都,这条小命就已经折在了半道上。
“我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一定能赶回燕都,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