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瑛干笑一声,他难得有好脸色对人,这小子竟然不知道不珍惜。
好在他胸怀坦荡,没那些小心眼,谢六不理他,他反而更来劲了。
在军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饶是个石头心都能给捂热了。
刘瑛搬了个椅子坐到他面前,抱着双臂,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挑。
“啧,我还当小皇帝会把李玄安派来呢,没想到竟来了个书生。”啧啧叹了两句,他又绕到李慕宜身边。
“还带了个美娇娘。”他的笑里带着些许轻蔑与嘲讽,气得李慕宜忍不住想对他动手。
她刚准备站起来,手就被谢六轻按了下去。
触及到他眼里的安抚,李慕宜按捺下心里的火气。
她的脾气一向不好,从前在弗楼沙极少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讥讽她,到了燕都,就再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儿口出不逊了。
至于庆阳……想必今后也不敢再来膈应她了。
刘瑛瞧见两人的小动作,摸着下巴笑了。
没了刘儆在身边,他说话做事全然没有了顾忌,触及谢六有些冰凉的目光,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来军营还带媳妇儿,谢郎君怕是天底下头一份了吧。”
“你——”这话着实刺耳,李慕宜扒开谢六的手,一拳挥了过去。她没了内力,只能在拳法剑式上下功夫,这一拳挥过去带着凌厉的罡风从刘瑛面门上险险擦过,惊得他眼睛都瞠大了几分。
好家伙,这女君竟然还会武功!
“你还会武功?”避过了面门一击,刘瑛侧身站立。
他的印象里从来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女人,燕京里那些闺中姑娘一步三喘,弱柳扶风,光瞧着都叫人心生怜爱,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哪像面前这个。
模样艳丽,不是那种端庄的大家闺秀,眯眼的时候像只小狐狸,怪机灵的。
怪不得谢六会栽在她手里!
李慕宜收了拳风,目光冷然,“总归不像你想得那般龌龊不堪!”
“诶我想什么了?今儿可得把话说清楚,我刘瑛虽然对你来南疆有点儿成见,却绝没有你说的那般下流。”这话说得好像他多侮辱人似的。
“行了,既然你知道我们不是来闹着玩儿的,就把你心里的成见放下。”谢六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是有些生气,不过他向来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从不肯叫人窥探进他的内心分毫。
李慕宜将他推开,站到了刘瑛面前。
她的个头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可跟谢六和刘瑛一比,倒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刚及他们两人肩头,小小的一只。
这种差距让她有些懊恼,但还是倔强的站在刘瑛面前。
她在弗楼沙生活了十几年,听惯了刺耳的人言,像刘瑛这种程度的话还伤不了她。
而且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退回去。
抿了抿唇,走到刘瑛身前,李慕宜压了压嗓子,从腰间摸出块令牌来,正对着他的脸:“我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大燕的子民。”
这是李纾给她的腰牌,这块黑金令牌李纾从不离身,却在南征之前送给她贴身佩戴,她也有点看不清李纾这个人了。
明明真心疼爱她,却宁愿冒着毒死她的风险也要废了她的内力,似乎只要她能留下来,哪怕是囚禁也在所不惜。
这种人,实在太疯狂了。
李慕宜敛下了眸子,“近几日军中多传有风言风语,军中如主帅这样揣测的人只多不少,既然如此,便绝了他们不该有的念头”
“怎么个法子?”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如何堵得住?其实刘瑛想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离开,别整日来营帐边转悠。
“设擂台,请众将士观战。”
“设擂台?”刘瑛不笨,可李慕宜说这话他就听不懂了。
难不成跟他打一架众人就能服她了?
她赢了,将士们说她狐媚,勾得他一军主帅私自放水,怕是阿木力都得笑掉大牙。他赢了,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谢六立在一边,听闻她这话内心十分挣扎,待看到她坚定的侧脸,终是咽下了口中的规劝。
刘瑛见谢六未曾阻拦,倒顺了她的意思,“也行,我擅使红缨枪,不过既然是跟你打,那我今日就不用兵器了。”
他瞥了眼桌案边立着的红缨,吩咐身边小将出去传令。
“不用,我也颇擅红缨,正好讨教一番。”
擅长红缨枪?谢六面色古怪。
他三岁扎马,五岁时就能拎着缩小版的红缨枪满府横行霸道,十岁就凭借一手使得出神入化的红缨枪法称霸京都,燕京纨绔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刘瑛的红缨枪使得如何他没见识过,可李慕宜擅使长剑他却是知道的。
“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刘瑛唇边含着一抹轻蔑的笑,摆摆手:“你既不是来捣乱的,我堂堂燕军主帅自然不会和你过不去。”
“至于比试——还是算了吧,若是不小心弄伤了你,本帅脸上也过不去。”传出去,旁人该笑他仗着多吃了几年饭,欺负一个小丫头!
李慕宜笑笑,取过帐内放着的红缨枪,朝他掷去,刘瑛接了个满怀。
“我李慕宜立身十七载,从不与人说笑。”
呦呵,这丫头挺狂!
刘瑛接过红缨枪,心里生出一股子战意:“行,话是你说的,到时候输了可别后悔!”
三人出了帐,外面已经备好了擂台。
平日军中里除了操练之外再无他事,今日有人立了擂台,还是要同主帅比红缨枪,这可不得了!
消息传遍军中,不知谁说今日凑主帅的热闹不会挨军棍,众人三五起哄,不一会儿擂台下就聚了一群人,乌压压的,都是穿着盔甲的士兵。
日头大,将士们的盔甲都晒烫了却没有人挪一下。
这还是主帅头一回到擂台上同人比试,若是能偷学几招,那可就赚大了。
日头高升,空气渐渐热起来。刘瑛手持一把红缨枪立在擂台上,远远瞧着英武不凡。
“难道那新来的镇南大将要同主帅比试一番?”
“估摸着是这个意思,你说主帅要是输了,会不会罚我们军棍?”
“法不责众,这么多人打得过来吗?再说了,主帅又没说不许咱看,要我说啊,这看的人得越多越好,最好能将主帅的威名传出去,吓退那帮扶姬蛮子!”
李慕宜换上银甲,冰冷的铁衣贴在身上连走路都重了几分,她只知道这一战无论输赢,都得让刘瑛看到她的诚意。
更重要的是,让众军看到她的诚意。
她声名狼藉,前十几年尽是污名加身,夜止孩啼的七杀凶名不是白叫的,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可谢六不一样,他心怀天下,不该因为她沾染任何污迹。
他应该像天上的月亮,永远皎洁无暇。
她一步步走上了擂台,看到等候已久的刘瑛,在一片唏嘘声中踏上了高高的圆台。
身后旌旗翻飞,头上炙阳如火。
刘瑛此人嘴毒,浑身一股子痞气,内里却是一片赤子之心,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同样这种人的心,最容易被打动。
她手里握着谢六递给她的红缨,行军至今她已有半月未曾动武,手里握着这把红缨,那股熟悉的感觉顿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