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回到海棠院的时候,冷月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双手托腮,仰望着满天璀璨夺目的星星。
见景行从外面回来,她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的视线只片刻停留在景行身上,而后又移向夜空。
“蓬莱可以看星星吗?”她问。
景行微微点头,他缓缓走近,在冷月身边坐下,一抬头,满天繁星尽收眼底。
他忽然想起墨亦风的话,他道:夜晚也很美。的确,他以前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过星星、月亮。
“它们很美。”忍不住感叹一句道,却又像是对墨亦风的那句话表示赞同。
“我和菁菁都喜欢看星星,我跟她说我走了以后,若是想对方了,我们就抬头看看星星和月亮,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们,让他们代为转达。”
清澈的眼眸瞬间浸染雾气,在月光下,闪着盈盈碎碎的光芒,两把小羽扇一眨一眨,樱唇轻启,精致的脸颊因为手掌的力度有些变形。她天真烂漫而又娇贵旖旎,让人见了恨不得拥进怀里去疼爱。
景行那只抬在半空中就要触及到她的发丝的手,倏地收了回来,缓缓道:“无碍,若是想了,我们就回来。”
语气平和温暖,并不是对一个即将拜师的徒儿的态度,更像是对中意之人的百般迁就。
冷月只当他是平易近人,不摆架子,却并不知其中的深意,她压根就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即便她猜测着景行有非带她走不可的原因,哪怕是欺骗、利用,但绝对不会是喜欢。
远处光亮不及的阴影里,有个身影立在那里,孤单落寞。他将院子里的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景行顶着墨亦景的那张脸,那张和墨亦风几分相似的脸,生得自然是好看的。
狭长的脸颊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鼻梁同墨亦风一样高挺,但多了一丝柔软的弧度,桃花眼细且长,眼尾上翘,本该迷惑众生,偏偏眸子里多了一分执着。
除了身高比不过墨亦风,再也挑不出一丝丝的缺点。
如果说墨亦风漫长的等待是一种付出的话,那么景行挖心刨肝何尝不是。纵使他前世做过许许多多不可饶恕之事,冷月的重生是景行给的。
前世之事前世了,如今景行已经修道成仙,只有他能给冷月最好的未来。
所以他甘心情愿做退出的那一个。
是时候放手了。
白术问他,甘心吗?熬了几百年,从王者到魔君,失去的不只是不能看白日里的太阳,是光明。从此以后他都只能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时间的尽头。比起凡间,他可能会更加孤独、寂寞。
墨亦风回答道:“比起这些,本君更希望看到她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
想来这几百年,苦苦追寻,到最后,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执念而已。
爱而不得,执着地想恋。
离别总是伤感的。
菁菁拉着冷月的手,两行眼泪就没有间断过。
阿羽上前,将菁菁拉开轻声道:“好啦,别耽误阿月赶路。”
冷月背着包袱,一步一回头,除了不舍菁菁和阿羽,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能离开。
“我会回来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临出城门,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唤她,恍如隔世一般,她怔在原地,回眸便看见沈弈秋追了上来,眼底划过失落,稍纵即逝只在瞬息间,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她道:“你怎么来了?”
“我说过要送你的。”偏偏少年立在面前,咧嘴一笑,如头顶的阳光,温暖如初。“你先等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了就知道。”
冷月犹豫了,她看着等在不远处的景行,见他点头,她才对沈弈秋道:“走吧。”
临走时,沈奕秋回头看了一眼景行,意味不明。
景行回给他的始终都是那抹淡淡的,慈悲为怀一般的微笑。
“我爹爹是太医,我问过他了,他说不知道王宫里曾有人来过海棠院,所以、、、、、、对不起,阿月,我帮不上你。”
似乎整个王城都将那件事遗忘了,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直以来都只是冷月的幻想。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可是那身海棠花刺绣的衣裳又该怎么解释?她翻遍了海棠院,就差没有挖地三尺了,她压根就没有那样一件衣裳。
沈奕秋不可能说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记忆定是有缺失,至于究竟少了什么,一时之间恐怕她难以找寻。唯一的、可行的办法,只有尽快修成仙道,练成术法。
沈奕秋要带冷月去的地方,正是之前他们一同吃过饭的酒楼。
冷月道:“我们来酒楼做什么?虽然我很不舍这王城的美食,但是现在好像不是吃饭的时候。”
沈奕秋笑道:“虽然我也是真的很想请你吃东西。我带你来这儿是因为有人想见你。”
“见我?”冷月疑惑地看着沈奕秋。
“走吧,进去就知道了。”
沈奕秋推开包厢的房门,一位妇人正坐在屋子中央,八仙桌面前。她面容姣好,皮肤细腻,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墨发高高盘起,没有过多的饰品,只插了一根毫无款式的玉簪,深色锦缎衣裙着身。
她整个人看起来既雍容华贵,却又秀丽脱俗。
而屋子里那些本就不是很贵重、雅致的装饰品,彻底变得不起眼。
相比于冷月的微怔,秦飘然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显很震惊,尽管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时,还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只有扶着她的阿彩才能感觉到。
她与苏洛雪前后不过两面之缘,但那张精美绝伦的脸,她印象深刻。
眼前之人分明就和苏洛雪长得一摸一样。
她的眼睛明媚如光,脸蛋小巧精致,额头饱满,鼻子又高又挺。不论哪一处都如同是精雕细琢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唯一不搭的是身上的粗布衣裙,但并未将她的美减去半分,别人都是用衣裳来衬托脸,而她则是用脸来衬托这一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