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总管道:“奴才马上就去召集人马。子悦,帮老爷更衣。”
“是!”被唤子悦的,是柳府的家丁,年约十五,个子娇小,做起事来倒是利落得很。
柳相带着几十号家丁匆匆忙忙赶到白府的时候,秦素带着几个家丁正守在大门口。
白府两个字俊逸潇洒,从外面看上去府邸并不大,和寻常人家的小院差不多,只是多了牌匾和朱漆大门。
柳相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大门,道:“呵,秦大人,闭门羹好吃吗?”
秦素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道:“我秦素到哪里不是夹道欢迎,这不刚到,还没来得及敲门呢。”于是他一挥手,一个家丁就会意,跑上前去叩门。
他扫了一眼,跟在柳相身后的几十号家丁,一个个气势汹汹,看上去就像是来打架的。他道:“右丞带这么多人是做什么?游街呢?”
柳相道:“我来接飘然的。”
“我的女儿,几时需要你柳相来接?”秦素和柳相虽说在朝中品级相当,但同朝为官,彼此之间最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但秦素直呼柳相名讳,压根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柳相对秦素这种态度,早就习惯了,他也不与他计较,道:“凭我是她的舅舅,子悦去敲门就说是飘然的舅舅来了。”
“是!”
子悦走到大门前,握着铜环扣了几声,并道:“白太医,飘然小姐的舅舅前来接她,请开门。”
秦素派出来的家丁名唤竹山,与子悦差不多年纪,体型微胖,一副憨憨的样子,他不甘落后,也握着铜环敲了几下,道:“白太医,小姐的爹爹前来接她,请开门。”
子悦见状再次叩门。
竹山亦叩门。
于是两人互不相让。
然
听到“舅舅”二字,秦素哈哈大笑起来,“舅舅?”语气里满是轻蔑,“的确是舅舅,差点就忘了你右丞柳相可是我秦素的大舅哥。”
他故意将“大舅哥”三个字咬得极重,听进柳相的耳朵尽是嘲笑和讽刺。“是吗?可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妹夫,我的妹夫早在絮儿离去之时就殒了命!”
他柳相早就当那个不仁不义的妹夫死了。
秦素听到“殒命”二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不明摆着咒他死吗!
什么泰然自若,他再也佯装不下去了,甩了袖袍,侧过身不去看柳相,愤然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柳相冷笑一声:“哦,我还真不知秦大人何时给过我柳府一丝脸面,还是你觉得娶了絮儿就给柳府脸面。再说了,我堂堂柳府就是脸面,你的那些自以为是还是留给自己吧!
但凡你秦大人有一点点良心,想我絮儿又怎会惨死。”
柳相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柳絮,两府的家丁全当戏听了。年长一些的尚且知晓秦素与柳相的关系,只是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也就是旁听了一些,不知真真假假。而今两个当事人当面对峙,他们当然乐意听了。
而那些新来不久的家丁们,只知两人一直不对付,却不曾想两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好奇心使然,一个个听得有劲得很。
子悦和竹山因为敲门之事,谁都不愿落下,早已扭打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将他们分开。
秦素从来不许人在他面前提起“柳絮”,从柳相口中说出来,他是很不悦的,他道:“好端端地提一个死人做什么?还是你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念叨念叨死人。”
“秦素,你个畜生,絮儿为你生儿育女,你却一口一个死人,你是嫌她还不够惨吗?”
“惨?我是少了她的吃食,还是少了她的衣衾?”
“她嫁于你是为了图你的吃穿吗?我们柳府养不起她吗?”柳相有些激动,他顿了顿,敛了情绪,缓缓道:“姓秦的,你爱她吗?你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关心吗?”
“爱?”秦素冷哼一声,道:“爱值多少钱?再说了当年是你爹爹非要让我娶她的,我将她好生养在府中,未曾取过妾室,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噗!”鲜血染地,险些直接吐在秦素身上,他嫌弃地看了柳相一眼,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与柳相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柳总管连呼三声:“老爷,您没事吧!”
众家丁,不论主人是谁,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禁为柳相捏了一把汗,却不敢轻易开口。
柳相伸手擦了嘴,战战巍巍地指着秦素,“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柳相确实被气得不轻。
“是,当年爹爹见你才华卓越,的确有意将絮儿许配于你,你不喜欢絮儿大可拒绝。但你没有,你答应娶絮儿,不过是为了得到爹爹的信赖,好让你在官场上一帆风顺。
如你所愿,爹爹冒着对王上不忠,推举你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你哪怕稍微对絮儿多一点点关心,她也不至于走上绝路,也不会害得我爹爹引咎自尽。秦素,你不配为人。”
最后一句话说完,柳相险些倒地,还是柳总管扶着他,劝慰道:“老爷,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小姐她还等着你救她出火海呢!”
当年柳絮、柳善礼父女两相继离世,民间传言,柳絮突然暴病而亡,其父因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一病不起,跟着女儿去了。
也有传言说柳絮是被秦素虐待至死,其父讨理不成,不堪打击,一病不起。
而今柳相的这一席话,间接将当年的真相公诸于众:秦素不喜欢柳絮,但为了权利,他还是娶了柳絮,将她圈在府中却不曾好好待她,以至于柳絮走上绝路。
柳善礼,一面以为自己是为女儿择得佳婿,却不曾想害了柳絮,一面因为自己私用职权推举秦素做宰相,两面都愧疚难当,于是自尽了。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比起满手血腥,这看不见的血,才更加让人害怕。
秦素不知,他手底下的家丁以前对他是敬畏,现在,恐惧占了上风。
面对柳相的控诉,秦素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虚的,他也不是天生冷血,只是比起权利地位,感情于他而言可有可无,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柳絮死的时候,他也在场,若不是家丁来报,他就不会见到她最后一面,也就不会在今时今日这种场合感到心虚,沉默不语。
那日天气阴沉沉的,让人倍感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