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听后微微一顿,旋即轻抬眼帘道:“好啊,既然她这么急着死,那本宫总要做点事来报答她。吩咐下去,将她关进水牢,记得要吊着,不能让她自寻短见,并且,让人告诉她,她没自杀一次,惩罚便会更严厉一次,除非是死了,否则,本宫定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是。”宫人领命退下,正听得外头传来秦非墨来了的通禀声,欢颜朝外走去,便见了他一身黑衣,系着披风,头戴金冠,锦衣玉带,健步而来。
她立在门口,瞧见他一脸倦色,眸色一顿,随即道:“不是说这几日国事繁忙,夜里都不来了吗?”
秦非墨直接走到她身前,握紧她的手,往怀中拖去,一边拥着她一边道:“朕来了,你不高兴?”
欢颜顿时便笑了,拉着他往殿内行去:“自然是高兴,我可巴不得你天天来,把你后宫的那些成群妻妾都架空了去,从此无人与我分享,我一人独占。”
她露出调皮的样子,状似玩笑,秦非墨听了,沉眸看她一眼,伸出手来,刮了下她的鼻尖道:“你要朕学非离?从此后,后宫就只有锦言一人?”
非离……
欢颜没有料到,对于楚皇楚后,他如此轻易便唤出了名字,尤其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轻易在自己面前说这两个人。
“皇上可以吗?”她瞥他一眼,嘲弄道,“楚皇对楚后,那可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三千宠爱集一身,六宫唯一人,空前绝后,莫说是楚国历史,任何一国的历史上,都没有这样的君王!更何况,后宫与前朝向来盘根错节,楚皇与楚后,只能是一个传奇,因为,除了楚皇,无人能做得到。”
秦非墨眸色沉了下来,后宫唯一人么?
他记得他当初强力挽留欢颜时说过,秦非离能给她的一切,她都能给,如今时过境迁,这一切都只是过去,眼下,他的眼里唯眼前女子一人,他能给她的,自然也能给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之间便顿住了身形,欢颜不知所以,跟着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秦非墨勾唇一笑道:“一夫一妻,的确史无前例,朕只怕是给不了你,不过,从今往后,朕的人,这颗心,只会是你的。”
欢颜一怔,眼瞧着自己的手被他拿起,按在他的心房处,即便隔着衣料,掌心熨帖的滚烫的肌肤,她还是能清晰感觉到。那一下一下强有力的心跳声是他的心脏。
秦非墨鲜少说甜言蜜语,甚至可以说,他并不善于说甜言蜜语,所以,这一刻欢颜听到之时,下意识便脸色发烫,可随即被他双目如此深情注视,她到底是没有避开,迎上他的目光,咬唇道:“是你说的,你的人,你的心,从此以后,只会是我一人!君无戏言,若是你食言,这一辈子下下辈子,我可都不会原谅你了!”
秦非墨捉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旋即沉声答道:“好。”
欢颜顿时便笑了起来,投入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只觉安定无比。
次日午时,欢颜果然去了天牢里。
德妃刚从水牢捞出来,水里泡了一夜,虫蚁的啃咬叫她受尽苦楚,此刻坐在那里,抱着身子浑身颤抖。
欢颜一眼便瞧见了,眸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吩咐身后人道:“给德妃宽衣,本宫要带德妃去一个好地方。”
德妃顷刻之间回过神来,怒视欢颜,尖叫道:“许欢颜,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欢颜回过头来,笑着看她:“是啊,本宫就是毒妇,这几年来若不是得你恩赐,本宫可练不成如今的铜墙铁壁,这毒妇,也是你教给本宫的呢!”
德妃双目迸射出怨毒的火光,奈何眼下,她已经去了半条命,哪里还有力气与欢颜抗衡,几个宫人上前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拖走了。
刑场之上,徐淮生坐在首位监斩,欢颜坐在左下侧,而刑场右面,有一个专门准备好的封闭的亭子,亭中用了垂帘,从外面是看不清里头的情形的,不过从里头,却能将外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而德妃文成君,就是被安排在那里。
她全身被绑,嘴里塞了布,全身都不能动,唯有一双眼睛,能看得见外头的情形。
文相文彦、文杰生,乃至预谋事件中一众主犯都被压了上来,午时三刻到,斩首的令下达,刑场顿时血流成河。
只听得一道压抑的“呜呜”声,欢颜转头看去,便见着凉亭中的人被拖了出来,她头上戴着白色的布罩,从拖的姿势上来看,显然是已经晕了过去。
欢颜淡淡垂下眼帘,看向一侧的徐淮生道:“本宫乏了,就先行回宫了,辛苦徐大人了。”
徐淮生抬起头来,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人去送欢颜回去。
才刚上马车而已,欢颜的脸一下子便变得雪白,她其实从未见过斩首的画面,今日着实是第一次见,不过是为了惩罚德妃,却没想到,自己也能这么难受。
“娘娘,您没事吧?”
看欢颜干呕不止,闻香满面忧色。
“无妨,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
回到凤羽宫,没想到后遗症还在,竟什么也吃不下,欢颜这一睡便直接睡了三天,精神不济,身子看起来也差很多。
秦非墨便再不愿让她碰前朝的事情,德妃也被直接废黜妃位,打入了冷宫。
欢颜这一病,直接便病到了后位的到来。
确切的说,也不算病,只不过精神不是太好而已。
封后大殿选在了来年的春十五,按照北宇规矩,重大议事,都需要先行祭天神,北宇的国寺是护国寺,所以,正月初八的时候,一行人便直接启程去了护国寺。
正是春寒料峭的日子,欢颜裹了厚厚的大氅,与闻香一同走在护国寺的梅园。
护国寺地处高处,这里的梅花开得格外灿烂,梅园之中,不同颜色的梅,令人赏心悦目,对于在宫中闷了那么久的欢颜来说,这里是最好的散心之地了。
尤其整个梅园是护国寺最高的位置,从梅园的亭台上放眼下去,可以看到整个京城,尤其是晚上的时候,能看见一片灯火通明,绝对是个好去处。
闻香提了一个小竹篮,与欢颜一起漫步在梅林之中,这也是欢颜忽然来的兴致,因为听说这里的梅是整个京城开得最好的,所以,她便想来采些梅花,回去做梅花糕,正好给安安和慧慧尝一尝。
梅花有独有的暗香,置身于梅林之中,四下皆是想起,混着泥土的大自然芬芳,那感觉好极了。
欢颜途径一个转角时,隐约见了前方路口似乎有一道人影,那人一身僧袍,看起来,应该是这护国寺中的师太了。
护国寺一分为二,东面住的是和尚,对面则是尼姑,双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会在大肆祭奠上,才会合二为一,共同为北宇效力。
如今正是封后大典,双方自要再次商议合作,不过这梅林倒是男方的管辖地,可是刚刚看那人影,好似是尼姑。
闻香见欢颜似乎在努力探望,旋即便道:“娘娘小心些,那中间有一个可以休憩的亭子,我们坐一坐去?”
闻香指的正是那师傅的方向,欢颜遂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二人拾步朝前走去,果见那师太正在那里,另欢颜诧异不已的是,她居然在葬花。
树下的落红一地,那师太一个个将那残红聚集到一起,然后在树根旁用小锄挖了个坑,将残花埋入。一点一点,这般重复。
欢颜看得不由得怔在那里,那师太埋到她脚下时,似这是才发现人,急忙合起双手,做了一个“阿弥陀佛”的手势,便意欲绕过她们。
欢颜眼尖,在她闪身而过的一瞬,看到她脸上竟有一块长长的疤痕,而且细看,这师太竟然生得极其貌美,若非那一块疤,只怕,就算称之为绝世美人也丝毫不为过。
脸虽被毁一般,可她伸出来的双手却葱白细嫩,哪里是普通人家女儿的手指,分明更像是千金大小姐的手,只是掌心却到底积累了不少伤痕,她伸手捧花的时候,欢颜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竟突然对这师太生出几分好奇出来。
一旁的闻香还在那里发怔,欢颜已经先一步,对着那师太道:“这位姐姐,春寒料峭的,姐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赏花?”
那师太身形一顿,旋即放下袖袍,站起身来,恭敬对着欢颜一礼道:“阿弥陀佛,贫尼是这里的花童,打扫这一片花林,如今正是寒梅怒放的季节,花开得多,自然也落得多,贫尼闲来无事,便想让她们有个归宿,故而这才做葬花之事。”
她声音暗哑,像是被割破了声线一般,听上去,竟有些怪吓人的。她从始至终低眉顺眼,似对她们没有半点好奇之心,欢颜闻言,点了点头道:“都说佛家已慈悲为怀,没想到姐姐竟如此向善,令人敬佩。”
久在后宫之中,杀生得多了,尤其是这一次生病,让她对昔日手上沾染的鲜血竟然也有厌恶之情,如今遇到这样的人,不自觉间,便被她的善良打动,一时,更有邀她坐下一聊的心情了。
那师太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真的是很美,即使被岁月摧残,脸上落疤,她的姿色也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乘之色,从言谈举止来看,皆是大家风范,尤其是,见到她这般妆容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除平静以外的神情,双眸宁静祥和:“万物皆有灵性,贫尼只希望尽自己所能,还内心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