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咬着牙,看向愈来愈近的人,还没想出办法,身后的宫人已经提醒道:“许嫔,皇上来了。”
她自然知道皇上来了,可是眼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皇上知道自己来了!
她旋即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另一面道:“你们俩,躲到那里去,蹲下,不能让皇上发现了你们,听到了吗?”
两名宫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纷纷依照命令行事,欢颜随即跟在他们后头,也到了他们身侧,跟着一起蹲了下来。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两人不要出声,那两人虽然不明白欢颜此般做法的目的,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近了……更近了!
两人的步子并不大,看起来,只是悠闲的散步,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到近前,欢颜用手指比划了下,示意二人转换位置,到背对他们的地方,两名宫人会意,立刻就往侧面退去。
欢颜紧跟着他们,她肚子大,行动不便,只好半蹲着过去,却不知道,到底是走得太急还是怎么,忽而便听得“嘶”的一声脆响,欢颜惊得全身僵得笔直,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挂到了树上的一个凸起,撕开了。
她顿时懊恼不已,而另一侧,听见动静的秦非墨和张礼顷刻顿下脚步,两人一起朝这边看来,张礼会意,提了灯笼便朝这边走来:“谁在那里?皇上在此,还不速来请安!”
欢颜的身子顿时越发僵持得厉害了。
那两名宫人相互推了推,看了看欢颜又看了看远方的两人,欢颜抬头看向他们,用手示意他们出去,两人顿时不敢再藏匿,纷纷走了出来。
跪下行礼请安,两人道说是为了一睹宴会的风采,所以擅离职守,看到他们,这才躲了起来。秦非墨拧眉没有说话,张礼自然是狠狠训了他们一顿,一句“滚”便立刻差他们离开。
两名宫人相视一眼,有些犹豫,却到底还是站起身来,往太和桥退去。
张礼本欲提了灯笼继续带路,却见秦非墨依旧瞧着那颗大树,眉目之间,露出片刻沉吟,随即,不待张礼反应,他已经抬起步子,往那颗大树走去。
欢颜自然是听到了脚步声,顿时身体僵得笔直,心跳得慌乱,直至,那脚步声终于在自己身后停下,秦非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蹲在那里的身形,眸光一凝,到底是开了口:“躲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情绪,却足以让欢颜心头发颤。
她到底是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没有看他,只是跪下行了礼。
秦非墨起先并没有留意这里躲着的到底是谁,只看到暗黑的一坨,此刻,她回过身来,他几乎是立刻的便认出了欢颜,眸光沉了沉,身体明显僵直了些许,看着她跪下的身子,良久没有说话。
半响,他才面无表情吩咐张礼道:“送她回去。”
只说了这四个字,他转身便走,欢颜心下一跳,忍不住便站起身来,脱口而出:“非墨……”
秦非墨脚步一顿,停在那里,却并没有回头。
张礼留意了一眼他阴晴不定的眸色,立刻便退居一旁,只见得欢颜缓缓从他身后上前,走到他身后的位置站定,犹豫了片刻,到底是轻声开了口道:“上一次,谢谢你。”
秦非墨等了良久,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蓦的便勾起一丝唇角,露出一个极凉的笑意来:“不必,朕救朕的孩子,与你无关。”
欢颜眸光一缩,盯着他的后背,有些无措,她捏住自己的手指,沉默半响,终究是鼓足勇气开了口道:“你放心,我会努力生下这个孩子的,他是你千辛万苦保下来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他,安全的生下他来。”
秦非墨蓦然转身,冷眼看着月光底下的她,几日未见,她倒是圆润了些,看来谢婕妤的确将她照顾得很好,他冷笑一声,淡淡道:“如果你是要跟朕说这个,大可不必,能给朕生孩子的女人不止你一个,失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你没必要把自己看那么重,至于上一次,朕只是不想这孩子亲手死在我的手里而已,毕竟,怎么说,都是朕的血脉,举手之劳的事而已,朕不至于如此不吝啬自己的孩子。”
欢颜的眸光又是一缩,她终于是鼓起勇气来看他,瞧见他眉目之间一片冰冷之色,她的眸光到底是一点点黯淡下去,垂下了头,声音低极了:“恩,臣妾知道了,从今以后,臣妾会离得皇上远远的,不碍皇上的眼便是。”
她说完,便重新行了礼,这才拖着笨重的身子,往太和桥走去。
可是,身子也仅仅只是迈出一步而已,肩上忽而一道大力袭来,她被直接按到了树上,力道虽然大,却并没有让她撞上去,只是按着她,不让她起来,随即近在咫尺,是秦非墨俊美依旧的脸:“是,你就是碍着朕的眼了,从此以后你都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你每出现一次,只会提醒朕,昔日的愚蠢行径,所以,从此以后,你都不要出来了!”
欢颜眸中分明有什么碎裂,她看着他依旧盛怒的面容,这才总算是知道,他禁足自己的理由,却原来,是他不想看见她。
她垂下头去,声音沙哑得厉害:“是,臣妾记下了。”
秦非墨一听这话,却是更加生气,看了她半响之后,终究是一下子松了手,随即,带着张礼大步离去。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场结局,欢颜靠着大树,缓缓沉下了身子,终究是没忍住,湿了眼眶。
秦非墨走后,那两名宫人立刻就去而复返,想来是一直躲在暗处等着秦非墨的离开,见欢颜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其中一个,不由得上前小心翼翼地唤她一声道:“娘娘,如今已然入秋,地上凉,切莫让寒气入了身体,这样对胎儿不易。”
欢颜闻言,这才恢复了些许意识,低眸看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似乎是一下子回了神,急忙站了起来。
她看向那个同自己说话的宫人,点了点头,随即对着二人道:“走吧,回宫。”
而另一头,已经离去的秦非墨,忽而就停下了步子,张礼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他的步子停下,却听得秦非墨的声音低沉道:“吩咐下去,今晚摆驾雨荷宫。”
雨荷宫?皇上这是要谢婕妤侍寝么?
张礼暗暗在心里叹息一声,领命应下。
回到雨荷宫的时候,还是一片安静,连宫人都没有几个,欢颜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定然是看热闹去了,谢婕妤又不在,她不过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谢婕妤在的时候,宫人自然不敢怠慢,谢婕妤不在了,他们自然能偷懒一点便偷懒一点。
欢颜自然是不计较这些的,一路回来,心里已经疲惫,她直接便打发了下人,自己略略洗漱一番,便休息去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迷迷糊糊之间醒来,这才看到外头竟然一片灯火通明。
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便起身打开门看了看,这一眼,便看到了一道英挺的身姿立在院子中,而地上,跪了一地的人。
欢颜心下一惊,身侧跪在门口地上的宫人急忙拉了拉她的衣摆,示意她跪下,欢颜再次看了一眼庭院中的人,终究是垂下眸光,缓缓跪了下去。
谢婕妤姗姗来迟,向来是梳洗去了,她出来之时,俨然已是新的装束,一身碧落紫纱裙,莲步轻移,腰系碧色翡翠,纤腰不盈一握。三千青丝挽起,鬓角簪着一枚芙蓉花簪,人比花娇,看得出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不仅发饰清新,面上亦如是,她只化了淡妆,清丽的面容,再加上今日宴会大多都是浓妆艳抹,这样的妆容不得不说让人眼前一亮,尤其眸光灿若明星,盈盈笑意,举止温婉一如她与世无争的性子,这样的人,对于疲倦的秦非墨来说,当是求而不得的。
欢颜缓缓敛下眸光,在秦非墨的手抚上谢婕妤的纤腰时,站起身来,轻轻退进屋内,关上了殿门,外头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取了一颗御医开的凝神丹服下,她重新回到榻上,这一晚,梦里竟一片虚无,睡得很是安稳。
次日一早,欢颜醒来,思绪有片刻的停顿,须臾想起一切,清丽的眸光中不由得染上一抹忧伤之色。
她抚着隆起的肚皮,那眸中的哀伤之色,这才有一片暖意取代,她轻轻弯起嘴角,是极浅的笑意与宝宝对话:“安,以后娘就叫你安儿可好?你出生于皇宫,争夺在所难免,但是娘不希望你去争去抢,就这样平平安安的简单一世,不要像娘一样,去争去夺,到最后,反倒是落得一无所有。”
她所倚望的亲情,哥哥早已被驱逐出京,尚书一家,也因她的牵连,爹爹被彻底免了职,归隐田园,如今她一人孤立宫中,那个人亦有心对她视若无睹,她所有的,只有这个孩子了,她不想再失去了,只想她们母子能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许嫔,您醒了吗?”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欢颜动作一顿,随即坐起身来,自己去开了门。
婢女小虫手里端了洗漱的水来,欢颜微微一笑,让她进来,旋即道:“日后不必在外头守着了,我若起了,自会唤你们。”
“那可不行,许嫔是主子,做奴婢的,自然得尽心尽力服侍主子,且不可偷懒!”小虫回过头来,冲她一笑,补充道,“谢婕妤吩咐的,奴婢哪儿敢不从。”
欢颜微微一顿,旋即随了她去。
待洗漱完,小虫端来早膳,道:“谢婕妤说今儿想多睡会儿,让许嫔先用膳,不必等她了。”
欢颜一凝,点了点头。这件事,不言而喻,她昨日侍寝,今日多睡片刻,理所应当。
故而欢颜也就没去打扰她,待用完膳食又喝了药,她便去了院中,恰巧慧慧被宫人带来,正在院子里玩儿,她看了一眼,心下一动,不由得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