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宫里便来了人接应,锦言简单收拾了行李,温恒上朝还没有回来,宋倾城出来相送,也是千叮呤万嘱咐,毕竟,在她眼里,锦言才十六不到,按现在的眼光,就是小孩子一个。
但锦言毕竟不是小孩子,皇宫那样一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她又怎么会不懂,尤其是,她还得防着温歌吟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怕就怕,防不胜防!
太医院的方向,位于皇宫的西北角,离朝堂不远,离后宫的距离,却远了去。不过这样一来,锦言心里倒是安心不少,既然离后宫很远,这样也不至于时常同温歌吟见面,她心里,就放松许多。
心里到底是记挂着温恒的告诫,自入宫以后,锦言便一路跟着领路的太监,低眉顺眼的走路,就连经过朝堂,她也没抬头看上一眼,怕的,就是招惹到什么是非。不过,她才刚刚走过,就听到朝堂方向传来动静,她小心看去,正见了温恒从里面出来,身后跟了一大堆群臣,正在说话。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温恒朝她看了一眼,深远的眉目沉静一片,就在锦言以为,他会毫无所示的时候,他却轻微的朝她点了点头。锦言心下一荡,眼睛顷刻间便是一层水雾。她向来不是爱哭之人,自从来到这里,就算知道了自己穿越,又成了面容尽毁之人,她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一路行来,如履薄冰,几次从死亡边缘走过,恐惧绝望不曾将她击垮,但是这一刻,在温恒的轻微颔首之下,她所有坚硬的外壳,强自高高筑起的保护层,在这一刻全被击碎。
她仓促回过头来,逼回眼底的水雾。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即便只是偷来的温暖,至少,这一刻,是属于她的,是她拥有的!
小太监领她到太医院,刚巧遇到孟楚绝出诊去了,锦言便被太医院的一个管事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那管事告诉她,这里边住的都是一些在皇上身边服饰的丫鬟婢女,而太医院全是男子,不方便她入住,她入宫的时间,又只有一月,故而,便将她暂时安排在这里。
锦言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她只要有能住的地方,而且离后宫足够远就行,旁的,自然不计较。
院落很大,一共有四间屋子,东南西北,各一间,小太监将她带到北边的屋子,住最里面一张床。这个房间有四张床,不过,只有一张床是住了人的。小太监将她的衣物棉被放到靠里的一张床上,解释道:“那张床住的是负责伺候皇上起居的宫女小婵,做的都是贴身的事儿,心思细巧,是个挺玲珑的姑娘,很好相处。”
锦言微微一笑,她自然听得出小太监的言下之意,从袖中摸出一张一早准备好的银牌塞给他道:“有劳公公了。”
有钱好办事,这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通用的。
那太监不着痕迹的将银票塞进袖中,温和笑道:“温医女客气了,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奴才,奴才若是办得到的,自然会替温医女效劳。”
锦言点了点头,那太监这才行礼告辞。
锦言将床榻收拾一番,虽然将军府离皇宫并不算太远,但是这样一番折腾,也是够累。午饭时间,同屋的小婵回来了,果然如那太监所说,是个极其玲珑的姑娘,锦言还没开口,她就亲热的抱着锦言的手臂,也不嫌弃她的脸,直接就带她去吃饭:“幸亏姐姐来了,我一个人住了那么久,都快寂寞死了,还好姐姐现在来了,能陪我说说话。”
皇帝身边的贴身婢女,虽然是婢女,但身份到底是有不同。她若是一上来就奴婢长奴婢短,倒叫锦言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这个小姑娘极会察言观色,知道她不喜,立刻就改了口。
锦言是不知道吃饭的地方的,小婵一一告知她,不过小婵吃饭的时间不多,所以,午饭过后,她便又匆匆离开,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帮了锦言大忙了,这让她从心底里也喜欢上了这个心思细巧的小姑娘。
下午的时间,锦言便打算去太医院报到。她换了一身衣服,长发编成一个大麻花垂在脑后,若不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是清秀可人的模样。也正因为那张脸,一路上,那些宫女太监看她的目光便就奇特了些。不过锦言醒来了这么久,对这些目光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也就能坦然处之,直到到了太医院。
孟楚绝刚好出诊完回来,见到她,温和笑道:“今天你第一天入宫,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你就得打起精神,随我到各宫去请安例诊。”
锦言心下“咯噔”一下,当即苦了脸道:“各宫包括皇后娘娘吗?”
孟楚绝瞟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是自然,不止皇后娘娘,太后和皇上那里都要去。”
锦言心里哀嚎一声,急道:“可以不去吗?我只是初学,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么去,我怕会出问题。”
“无妨,有我在。”孟楚绝抚了抚她的脑袋,坐下来,开始细细的写各宫娘娘要调理的方子。锦言心里一急,忙蹭到他面前,求助一般的半蹲身子,为难道:“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来月事了,这两天肚子痛得很,你看……”
她话还没说完,便发觉孟楚绝尚在写方子的手蓦然一顿,然后一大团墨水就这么落在白色的宣纸上,很醒目,也相当难看。她不由得收了声音,却只见孟楚绝轻轻咳嗽一声,随手便将那方子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竹筒里,抬起头道:“那你明天留在太医院,替我整理整理药材。”
“好的!”锦言欢快的答应一声,立刻往药房的方向去,刚刚孟楚绝告诉她,这后面就是医药局,里面的药材不计其数,她有时间的时候,自己去认识认识。
孟楚绝看着她欢快的一蹦一跳的样子,视线微微停顿,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写方子去了。
下午的时间,孟楚绝带她参观了整个太医院,介绍了一些同事和她认识,还给她讲解了太医院的一些规矩,比如,药材的出入库都要登记,珍贵的药材,不能随便去碰,尤其是一些贡品,都是封存状态,只有皇帝口谕,才能动用。锦言一一记下。她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虽然自己是中医世家,但经历了那么多年的传承,医术总是有了很多变化,有些药材,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至于来到这里,她顿觉如获至宝,深感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因为她谎称身体不适,孟楚绝早早的便放她回去休息,临走前,还特地给了她一些女孩子滋阴补血,缓解痛经的药给她,叮嘱:“痛得时候吃。”
结果,将锦言闹了个大红脸,若是面具遮着,她铁定就要出糗了。当时孟楚绝看她的眼神,让她直觉,他根本就是知道她在撒谎一样,所以,脸上便愈发火辣,诺诺的收下药,一溜烟的赶脚跑了。
孟楚绝看着她仓惶逃走的样子,无奈一笑。
小婵晚上很晚都没有回来,锦言等不及,早早就睡了,更何况白天折腾了一天,她着实累得慌,很快便睡沉了过去,直到大半夜的被动静吵醒,她才看到小婵正洗漱完,打算上床睡觉。
她也不知道那时是几点,只知道夜很深了,小婵又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见她醒来,抱歉的笑笑:“对不起,吵醒你了?”
锦言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没有,我是被尿憋醒的,我去如厕。”
小婵被她的话逗得一笑,却还是站起来道:“我陪你去吧?”
锦言摇了摇头,披了外衣,拿好了灯笼:“不用,你那么累,更何况,就在院子里,不用你陪。”
小婵这才点头重新坐下,打算休息。
锦言很快回来,不过,屋子里的小婵却已经睡熟,她叹息一声,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重新上床睡觉。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起来自然格外精神。不过,等她第二天在太医院待到吃午饭的时间,正从座位上起来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身下哗啦一声,她低头一看,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昨天才撒谎说来了月事,这会儿居然就真的来了,还把她一身衣服给染了,这里可是太医院,全是男人,她等下可怎么出去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锦言饿着肚子,好不容易等到孟楚绝回来,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孟楚绝看她坐在那里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顿觉好笑:“怎么了这是?放心吧,吃饭的时间,不用你留下,这里我来守着就好。”
“先生……”锦言看他从身边走过,急忙一下子抱住了他的手臂,急道:“先生,外面好冷,我不敢出去,你能把这件外袍借给我穿吗?”
孟楚绝微微错愕的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确实看她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犹豫了下才道:“早去早回。”
锦言立刻点了下头,眼巴巴的看着孟楚绝脱下外袍,她急忙往身上一披,一溜烟的跑了。孟楚绝看她这么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无奈又是一笑,只是视线下垂,无意看到木椅上那一点痕迹,顿时,俊美的脸上无端起了一丝红晕。
锦言披着孟楚绝的外袍,一路火急火燎的往住处跑,可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昨天来是,一路有太监引路,早上,也是小婵将她送到路口,这会儿跑来跑去的,她居然就不知道了方向。且她身上披着男人的衣服,在这都是女人的后宫,怪显眼的。
行至一处转弯,顿觉看到了熟悉的屋舍,锦言心中一喜,又似乎看到了行人,急忙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的打算一下子冲出这个过道。可就在她卯足了力气,打算绕过转弯处,直奔目的地时,本来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然后她一头撞了上去。痛的连身上披的袍子也跌落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