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好衣衫,先前的那份悸动,已被心里的冰寒取而代之。她学了古人的样子,对着秦非离作了个揖道:“锦言多谢秦王救命之恩!”
秦非离淡淡点了下头道:“温二小姐身处闺阁之中,该不曾得罪过何人,却遭人如此陷害,竟要毁你清白,想来必是有深仇大恨了。”
锦言眉目微动,却并不愿过多回答:“今天的事,多谢王爷了,只是现下锦言身子乏了,只想尽早回府,烦劳王爷了。”
秦非离瞟了她一眼,又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既如此,我命人送温二小姐回府。”
很快有人备好了马车,锦言再次道谢之后,这才坐了秦王府的车子离开。
彼时已经深夜,一路都没有行人,到达将军府的时候,却发觉将军府竟灯火通明。温氏夫妇接到通知出来,看到锦言安然无恙的从秦王府的马车里下来,温恒显然有几分惊异,而温夫人宋倾城一把将她抱住,仔细的查看,瞧见她毫发无损,一颗心这才落定下来。
“你这是去哪儿了?碧溪看到你被人劫了去,你再不回来,你爹就要搜城了!”
“娘,我没事,是秦王救了我。”锦言安慰的握了握宋倾城的手,那边秦王府的随从开始请辞,温恒亲自谢过之后才走向锦言,询问事情的缘由,锦言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爹爹,我被人捉去的时候便被下了药,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被秦王救下了,所以也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是什么人做的了。”
温恒眉目间掠过一抹深思,拍了拍她的肩道:“既如此,你好好歇息,这件事,爹爹自会查个明白。”
锦言点了点头,这才在一旁碧溪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不过她回房之后并没有立即歇下,屏退左右之后,她对着梳妆镜,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温恒给的药到底是有些用处的,虽然没有将伤疤消除掉,但是疤痕却淡了很多,只是到底是因为疤痕太多,看起来还是十分 人,她将面具重新戴上,眉目之间,已不复往昔安宁恬静。
她不想报仇,也不想有仇恨,只要别人不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陷害她,她绝对不会走上报复这条路。可是,从她醒来之后,不论是脸上的伤,还是皇宫的落水,还有流芳楼的事件,她一忍再忍,反倒成为了任人窄割的鱼肉,而今,温歌吟得势,成为皇后,只怕日后她更无活路。
本以为避开她,自己就安全了,可是,她就算离开了大将军府,也还有千百种方法折磨自己,这一次的事件便是如此。至少,除开温歌吟以外,她想不出第二个视她为眼中钉的人!
十指伸展在眼前,纤纤素手,削如葱根,莹白如玉,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锦言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从此以后,这双不沾阳春水的玉指,将不复存在了。为了强大与生计,她唯有拾起前世所学,虽然大放异彩会成为众矢之的,让自己置于更加危险境地,可是,越危险反而越安全,她只有受到更多的关注,才不至于让人敢轻易下手,至少,别人要做什么之前,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这么做,究竟会不会动摇她的根本。一旦做到了这一步,下一步,就是找一个强大有力的后台。可是秦王身为残王,根本就无法与当朝帝后较量,那么除了他之外,她又能选谁呢?
锦言心下本一叹置之,可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一个人的脸,这让她震惊得连心跳都漏掉了。
怎么会想到他?那一闪而过之时,出现的在脑海的,分明是同她一样拥有着可怖面具的脸,黑色的鬼面,可怖 人,尤其那双眼睛,此刻想起时还是会被那眸中的冰寒锐利所刺激到,锦言赶紧摇了摇头,双手按上太阳穴,摈弃脑海中所想。
她怎么会想到这个人?鬼帝之余皇帝,危险性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国之君,好歹尚可正大光明,可是鬼帝要杀她,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这样与虎谋皮,凶险万分的事,她断然不会去做。
她只是为了保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另外一个漩涡之中。
回来后细细追问过情况,她才知晓,那群掳走自己的黑衣人,在敲晕自己,又打晕碧溪后,的确轻门熟路的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便离开了将军府,这样畅通无阻,将军府犹如自家别院来去自由的样子,如果说不是有内应,她断然不会信,故而,对温歌吟的怀疑又上了一层。
一个在自己大婚之时,还有精力吩咐他人解决自己障碍的女人,绝对够狠,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第二天一大早,锦言便早早起来给宋倾城请了安,央求着她给自己准备一些医药用品,宋倾城面对这样的要求自然不解,不过,锦言以自己脸伤为理由,提出想要学医的意愿,宋倾城这才答应了下来,连带着,竟还给她请了老师。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太医,听说医术了得,温恒费了些心思,才将他从宫里请出。第一次见面,锦言不敢太多暴露,听着那太医对医术的讲解,学习的入门,锦言听着听着,便犯起瞌睡起来,直到一计板子敲上脑门子,她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猛的站起身,下意识喊了出来:“老师――”
“老师?”孟楚绝微微拧眉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之色。
锦言立刻反应过来,纠正道:“不对,是先生!”
孟楚绝挑了挑眉,随即用板子轻拍了锦言的额头一下,责备道:“你既然想学医,缘何又在我的课堂上睡觉?你爹爹如此费心将我从宫中请来,这样难得的机会,倒叫你拿来胡闹非为了。”
孟楚绝的意思,锦言纯粹只是大小姐脾性一时兴起,要知道,哪个大家闺秀会愿意学这种漫长又枯燥的活计,女子无才便是德,医术,那是男人才该懂的事。
“不是这样的,先生。”锦言辩解着从座位上起来,拖住孟楚绝的手臂:“我是真的想学医,不过我私下看过一些医术,你今天讲解的这些,我都略知一二,所以,不是兴趣所在,我其实更喜欢先生能教我实战技术,比如,怎么治好我这张脸。”
孟楚绝看了她的面具一眼,轻叹了口气道:“你脸伤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不过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良方。其实面貌不过皮囊,你大可不必在意。”
他收拾起医具:“今天教你用的这些,你可记牢了,三天后,我会过来检验你的成果,只不过,宫里事务到底繁多,身为太医院院士,我不宜时常出宫,所以很多时候还得靠你自己学习,这里有两本医书,都是些基础知识,你且看一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差人告知我。”
锦言点了点头,亲自送了他离开,一转身回屋,便抱起两本书啃了起来。正如孟楚绝所说,的确是基础知识,看起来并不费力。说来也奇怪,这里的文字明明与汉语截然不同,她却恍若天上般,一抱起就能看懂,并且书写顺畅,看来,这身体主人的些许意识,可能还是存在的。
自大婚之日的事件之后,将军府的戒备再次加强,除开碧溪之外,温恒特意派了两个自己的亲信来日夜轮流守着,这样一来,便安静了半个来月,锦言****在房间里看书,孟楚绝虽然不常来,可是隔几日总会安排人送一些书来,温恒为了让她安稳留在将军府,也寻了好些医书,有的甚至是孤本,锦言本来就有底子,学起来便更加事半功倍,直到一月之后,月圆佳节,宫里来了圣旨,说是太后恩典,让温氏一家入宫,同皇后温歌吟共聚团圆佳节,平静的日子这才打破。
毕竟是团圆节,除开温氏一家的特例之外,宴会上坐的都是文武百官,阵势很大,锦言坐在温氏夫妇下首,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对面坐的,竟然就是秦王,两人视线相对,锦言呆了一呆,秦王朝她微微一笑,举了酒杯一饮而尽,锦言端在手里的杯子,不自觉的,竟有些烫手起来。
自上次两人在流芳楼别后,温恒亲自去秦王府拜谢,却被秦王一句“岳父大人”唤得无言以对,此刻,面对着他唇角的似笑非笑,锦言不由得想起两人即将到来的大婚,心跳竟不自觉的漏掉一拍。
众人落席,很快,太后,皇帝和皇后也一起入座,宴会这才真正开始起来。
锦言对古代的歌舞感兴趣程度不大,再加上除开后宫的女眷之外,就她一个官员家属,怪不自在的,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低调,低调夹菜,低调喝酒,幸好那酒液是果汁酿造,浓度极低,这么喝着也不太容易醉。
偶尔的时候,她会细细去观察温歌吟,不得不说,温歌吟做了皇后之后,皇帝对她的宠爱确实无与伦比,就瞧着席间,皇帝与她不时耳语说笑,且自入席开始,温歌吟的手指便一直是被皇帝攥在手心里的,宠爱程度便可见一斑。
而面对她探究的视线,温歌吟每每看过来之时,眸间盛载的全是身为姐姐所拥有的爱护,还有皇后母仪天下的气派,根本瞧不得一丝一毫阴狠毒辣之心。锦言垂了眸子,她虽然一直怀疑温歌吟,并且一度肯定是她,可是毕竟是没有证据,她只能将这一切压在心里,默默养精蓄锐。她从来不存在将谁视作敌人,她一直都只是自保而已。
终究是觉出太闷,锦言提出出去走一走,温恒怕上次落水的事件再发生,专门差了一个小公公跟随。锦言在他的带领下逛到后花园的凉亭,已经是深秋,天气分明格外寒凉,锦言却在亭中的长椅上躺下,对着身后的公公道:“小公公,容我小睡片刻,半个时辰后快散宴时,再唤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