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自己也是医者,但是中药的苦味儿,实在是叫人难忍,好在,她也尝过不少,故而,虽然难喝,还是一口气全咽了下去。
没有想到的时,她刚将药碗放下,掌心立刻便出现了一颗蜜饯,她欣喜的抬起头来,秦非离略略朝她挑了挑眉,道:“绵绵拿来的。”
刚刚的那丝欣喜,顷刻便散去了一半儿,苏绵绵憋了笑道:“小姐,蜜饯是王爷吩咐的。”
锦言这才又看向秦非离,瞪了他一眼,秦非离顷刻便又笑了,他接过锦言手里的药碗,递给苏绵绵,随即道:“看你苦得整张脸都拧巴了,还不吃下去?”
他这一说,口中的苦味儿似乎顷刻就发酵了,锦言急忙将蜜饯送进口中,甜味在嘴里散开,那股难忍的苦味这才彻底消失无踪。
这天夜里,自然是睡得极好。
两个人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以后的生活,别提有多开心,锦言甚至连做梦都梦到一家人隐于市集,并且佟儿还开口喊了她一声妈妈,小女娃迈着并不稳的步子,朝她咯咯笑着扑来,她只觉一颗心都要溶化了。
一夜安眠。
第二日一早,锦言还没醒来,便被外头的动静惊醒,秦非离几乎也是在同时睁开眼来,他看了锦言一眼,见她也醒了,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这才对外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似乎是犹豫了下,直至秦非离又问了一声,对方才道:“爷,出事儿了,宫里传来消息,温将军昨夜在天牢里自尽了。”
“轰隆!”
锦言整个身子都僵得笔直,随即猛的坐起身来:“不可能,不可能!”
她几乎是立刻就要掀被子下床,秦非离却一把拉住她道:“锦言,你先冷静点,这必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我爹爹死了!”她猛然大吼一声,随即便崩溃的哭了起来,秦非离急忙将她拥进怀里安慰道:“先别激动,你先听听秦轩怎么说。”
锦言一听这话,果然就止了哭泣,秦非离这才略略安了心,伸手放下床幔,随即对外道:“你进来。”
门外的人,赫然便是秦轩。
听得石门开合的声音之后,他站在房内,并没有抬头,只是按照一早到达的消息道:“探子来报,温将军在天牢里写下遗书之后,便服食了齿间早备好的毒药自尽了。他觉得他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又没能保护好唯一的女儿,所以,生无可恋,自尽了。”
秦非离一惊,垂下眸来,怀里的锦言,眼泪便又拼命的往下掉。
“爹爹……”
锦言咬住自己的手指,眼泪决堤,秦非离看得难受,不住的安慰着她道:“别难过,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或许,走了才是一种解脱。”
“……不……不……”锦言哭得语无伦次,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秦非离,“……那我娘呢?我爹走了,她必定活不下去……”
她哭得厉害极了,秦非离安慰不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时,外头的秦轩竟忽而又开口道,“……爷,还有一个消息……是与温夫人有关的,秦轩不知道当不当说……”
他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气,锦言哭声猛的一停,她也不管自己此刻是不是只穿了里衣,猛的就拉开床幔,盯着秦轩道:“快说。”
秦轩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忙的又低下头去,这时又传来秦非离的声音道:“有什么便说吧,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锦言迟早会知道。”
秦轩抱拳,答了一句“是”,这才继续道,“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温大将军府,温夫人像是一早就知道温将军会选择自尽一般,今天清晨,被贴身丫鬟发现,也同样在昨天半夜,服毒自尽了。”
“轰!”
锦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晕了过去,秦非离面色大惊,急忙抱住她,急道:“锦言?锦言!”
锦言悠悠转醒,一双泪眸之中,已是掩饰不住的悲痛之色:“……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爹爹和娘都去了呢?”
“锦言,你听我说,你现在身体尚虚,不适宜太大的情绪波动,人死不能复生,你坚强一些!”
“……我坚强不了……”锦言哭得厉害,秦非离猛然便捧住她的脸,眸中同样是掩饰不住的痛色,“先别难过,我们先起来,现在去见最后一面,也许还来得急。”
锦言猛然反应过来,是了,还有最后一面!
她猛然便从床上起来,却因为气得太急,身体太虚,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顷刻间便一阵头晕目眩,跌了下去。
秦非离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唤了好几声,锦言才睁开眼来,顷刻之间,又是泪流满面:“你不用管我,你先起!”
她推了秦非离一把,秦非离却说什么都不肯将她松开,只是对外头的秦轩道:“让冷月花蕊来服侍夫人。”
秦轩应了一声,快速退下,片刻功夫之后,冷月花蕊便来了。
看锦言那么伤心难过的模样,冷月花蕊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秦非离也来不及跟她们解释,只是沉声道:“快伺候你家小姐起身,越快越好。”
两人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有条不紊的开始给锦言穿衣服洗漱。
这一头,秦非离快速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出去,不多会儿再进来,锦言已经收拾妥当了。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进来抱了锦言便走。
鬼王府外,早有准备好的马车,秦非离直接抱了锦言上车,随即吩咐赶车的秦轩:“要快!”
秦轩得令,二话不说,一鞭子抽在马儿屁股上,清晨的风,冷得让人只打哆嗦,此刻,却全然顾不了许多,拼命的赶起路来。
他们先到的地方,是将军府。
不过,他们已经来迟了,将军府被团团官兵围住,显然,将军府已经被封锁了,又或者,早在温恒谋逆失败的昨日,将军府便已经被包围了,宋倾城正是因为此,或许一早便跟温恒约定好了,一旦失败,她会随他一同赴死,所以,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才会那么吻合,同一天夜里,均服毒自尽。
秦非离抱着锦言下来,一眼便见到了被官兵团团围住的将军府。
领头的人,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见到秦非离,眼前一亮,可是转瞬又畏惧至极。
秦非离的身份,早已昭告天下。他明里是秦王,暗里却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鬼王府的鬼帝,不得不叫人害怕,所以,那都尉起先是一喜,为自己有一个可以抓住逆党,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而高兴,可是随即,他又想到了秦非离背后的呃身份,连皇上都玩不过的人,他一个小小都尉,又能有什么能耐。
故而,他只是象征性的抽出剑来对着他,高喝着“你个乱臣贼子竟敢来这里”的话,可是双腿却分明颤抖起来。
秦非离看都不看他,直接交给身后的秦轩道:“拦住他们。”
秦轩应了一声,秦非离随即直接抱起锦言,一句话都不说,一个飞身,便直接越过了那名都尉,连大门都不要,便越过了高高的围墙,直接落在了将军府内。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知道去。”
一落地,锦言远远的便听到了哭声,还有满院子的白色。
她瞳孔一缩,蓦的便拍了拍秦非离的肩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向大堂的方向。
秦非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眸色晦暗,终究没有说什么,一言不发的将她放了下来。
锦言当即,便大步朝大堂跑去。
秦非离怕她摔着,急忙跟了上去,锦言疾步来到大堂,众人眼见了是她,都是一愣,可是随即,那将军府的管家,却突然爬跪到锦言跟前道,“二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夫人……夫人昨天夜里去了!”
锦言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猛的便往里间冲去,内室之内,一口漆黑的棺材停放在那里,锦言艰难的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明明近在咫尺,只有两三步远,她却似走过了一个世纪。
直视,那棺木内的情形落入眼底。
棺木没有盖,宋倾城一袭素色的袍子静静躺在那里,她双手交叠紧贴在小腹,身体笔直,她的样子依旧没有变,淡淡的妆容看起来极美,整个人躺在那里,端庄优雅极了,一如她生前的样子。
身后传来管家的哭泣声,“……二小姐,夫人是自己洗漱好了才走的……我们发现的时候,她早已走了多时,神色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她……”
管家还没说完,锦言倏尔便捂住了嘴巴,眼泪大颗的掉落下来。
管家看见她这副摸样,试了试眼角,并没有再继续说,而是退了出去。
秦非离从外面锦言,看锦言哭得难受,他看了一眼馆内的情绪,心里也着实难受得厉害。
他上前拥住锦言,轻轻道:“你娘是自己服毒,管家也说了,她走得很平静,并没有太多痛苦,你别太难过。”
锦言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
秦非离伸出手来,请拍着她的后背,眸光瞥过那平静躺着的人,眸中终究是多了一分叹息。
锦言哭了好久,秦非离劝慰她,还得去见温将军,锦言这才缓慢止了哭泣,可是当一抬头,看到棺木之内的宋倾城那张脸,她眼泪又再一次决堤起来。
秦非离不得已,只能提醒道:“盖棺吧,错过了时辰总是不好。”
锦言猛的捂住脸,崩溃的抽噎几声,末了,这才红肿着双眼上前,缓慢的将棺木的盖子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