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未经皇上允可,私自闯了天牢,见了燕王爷,此为其一,半年多来,锦言一直未曾将真实身份告诉皇上,隐瞒家世,此为其二,光是两样中的任何一样都已构成死罪,更何况是两桩?”
凌澈闻言,顷刻便大笑起来,他回过头来看向锦言道:“馆主只会那朕寻开心,天牢的事情,馆主救人心切,朕没什么好责备的,至于你身为北宇大家之女,确实是一桩难事,不过,朕昔日并未问起过你的身世,所以,你所谓的隐瞒,便算不得数,所以,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都不是罪。”
他示意宫人赐座锦言,随即在自己的位置坐好道:“听说,你这日往燕王府跑得勤?”
锦言心下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楚帝一眼,只见他眉眼英俊,眸似星辰,似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在,只是单纯好奇问起罢了。
锦言心中却已起伏不定,半响,强压下异样道:“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自小便有麻风,昔日为了相助皇上,我谎称无法医治这种病,但燕王既已救过我的人一命,我救活他儿子,便当还他一个人情,这样一来,等他儿子好后,我们才好,两不相欠。”
她也不知道这些话楚帝听进去了几分,但如她所说也不无几分道理。
楚帝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道:“馆主果然菩萨心肠,普度众生。”
锦言一顿,只能再度跪到地上道:“请皇上见谅,当是还了燕王一命之恩。”
之后,楚帝倒是再没有说起别的,熬到了下午才总算是回到山庄。
知道了她的身世,锦言知道,往后这对姐弟应该就会离自己远了,眼下朝权未稳,一步错步步错,锦言是北宇大将军的女儿,北宇秦王妃,这些身份加在一起,皇帝再与她走近,只会引来百官诟病,故而,这一次入宫之后,锦言便再没有同宫里的那两位联系过,而那两位,也再没找她。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至少,在这两年里,锦言不但将自己的医馆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在楚国开起了钱庄。
皇宫中的两位,虽未与她有任何的联络,但是对昔日的那一道密旨,楚帝并没有食言,他江山颇为稳固之后,亲笔题字天下第一四字送至天顺医馆之中,继而,天顺医馆一路顺风顺水,平常的祸事,常人也不敢再招惹医馆之人,而且内行人都知道天顺医馆背后之人不说,还有一个庞大的暗杀组织。
这几年,锦言虽然发展自己的生意,却并没有放手暗影门的扩展,简史不负众望的将暗影门原本的千余人扩至接近五千人,探子遍布各处,聚集天下好多能人异士,不仅如此,锦言还开起了钱庄,她按照现代银行利息之法,针对存钱借款,除此之外还推出大量轻薄的银票,虽说这个朝代也有银票,但是,比起别的钱庄,她的天下第一庄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不但实力雄厚,财力更是数不胜数,有这样雄厚的财力做后盾,达官贵族自然不怕她破产,而起,她存款的利息给的极高,放眼整个楚国,没有哪一家银行能与天下第一庄相比,故而一时之间,锦言的钱庄也风风火火起来。
两年的时间可以办很多事情,虽然锦言开办了一个钱庄,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她要做的事远不止这些。
山庄之内的管家一惊不再是简史,而是换成了平凡,简史自两年前锦言让他扩大暗影门之后,他便彻底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就连锦言最亲近的四女对此也一无所知。
并不是锦言不信任她们,而是一路走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样的乱世,知道得越少,才能活得更久。
四女心性单纯,她不希望她们卷入其中,成为另一个自己。
腊月三十,除夕。
锦言照旧在燕王府陪着燕王过了一个春节,这两年来,她经常来燕王府看燕王,为昔日自己所做的事情讨一份安慰,同时,她发觉自己对燕王是由衷的讨厌不起来,所以,有时间的时候,她会常来燕王府走动,可是,燕王自从那一年入狱之后,歇下满身重任,身体便每况愈下,到了今年六月,竟然直接便缠绵病榻,锦言用了很多种法子,都治不好他的病,后来,她才终于明白过来,燕王得的,是心病。
有时候锦言来燕王府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燕王站在那间昔日凌香住过的房间院子里发呆,摇摇的看着院子的房屋,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等到锦言十次来有九次看到他如此的时候,他便开始病了,并且越来越严重,直至而今,心脾衰竭,已经是迟暮之年的征兆。
小王爷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只不过,常年缠绵病榻,他的身体已经有了畸形,再加上燕王府扔被重兵看守,他也出不去,所以有时间的时候,他只好一人在院中静坐晒太阳。
他似乎是很少说话,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神智清醒,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一个正常人,不过,身体的畸形,永远看不到希望的囚禁日子,叫他生不出希望来,所以,除了每日晒一晒太阳之外,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连锦言这个为他医好病痛的救命恩人,他也从来不多说一句,最多,只是看到锦言的时候,会微微眨了眨眼睛。
除夕之夜总是万家灯火,炮声不断,今日的燕王精神竟也出奇的好,在床上卧了足有半年,从未起过身,今日下午,锦言去的时候,他居然坐在王府的正院内等着锦言,一看到她便笑道:“丫头,你今年可迟到了,舅舅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你居然到现在才来。”
锦言笑了一笑,蹲在他面前,趴在他的膝盖上道:“舅舅,今日是除夕,按照我们楚国的习俗,除夕该有一顿年夜饭才对。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听着鞭炮声,放着焰火,这才叫团团圆圆,所以啊,我今日喊了好些厨子,我们来吃一顿圆圆满满的年夜饭好不好?”
燕王听了,连连点头道:“好啊,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虽说有这年夜饭的习俗,却从未真正吃过一次,尤其,是和自己的外甥儿子!”
锦言看他笑了起来,心头立刻便开心起来,她站起身来,让外头的人把菜肴一一端进来。
燕王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之后,虽说府外依旧有重病把守,但毕竟两年过去,燕王又重病,所以,把守还是松懈很多,再加上锦言是燕王府的常客,她手里有纹龙佩,所以,今日除夕之夜,带一些菜肴进来,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正堂之内,小王爷也被请了来,他还是老样子,安静的坐在那里不说话。不过,当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他倒是有了些动作。
昔日燕王府风光之时,他曾重病在榻,根本享受不到这等美味,而等他病好的时候,燕王府没落,他虽偶有吃过这些,却并不常吃,更何况今日,是满满一大桌的菜。
锦言找的是皇城有名的厨子,并且让他尽量做出家的感觉来,都是一些家常菜,却又别样美味。
燕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安静的享用着这顿丰盛晚宴,眸中终究是流露些许慈爱出来。 “素素,舅舅想麻烦你件事。”
燕王忽然对着锦言开口,锦言微微一怔,随即便笑起来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燕王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被蜡封好的信递给锦言:“年后,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皇上。”
锦言看着信封上面“皇上亲启”四个字,眼眶一热,她忙的将信接了过来道:“舅舅放心,我一定帮你送到。”
燕王点了点头,看着他,隐隐又有片刻的出神,锦言知道,他必然又是想起凌香来了,便默默的吃饭,燕王回神之后,视线重新落到自己儿子身上,看了半响才道:“弘儿,等爹归去之后,若是皇上能放过你们,你就带着你娘离开燕王府吧?天涯海角,四海为家,也带你娘出去见识见识。”
小王爷眸子动了动,却并没有回答燕王,只是嘴里咀嚼的动作放慢,燕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口气道:“燕王府虽然没落,但好在皇上并没有对燕王府查封过,府里尚有些积蓄,你带上一些,和你娘游历四方,那些钱,也足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锦言听到这里,终究是觉得难过起来,
她原本只以为燕王今日起身,是因为新年开心的缘故,可是现下看来,她隐隐已经猜到,他并不是心情愉悦,而是,已经进入迟暮之期了。
她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夜里离凌晨只剩一刻钟的时候,他,去世了。
管家在床前哭得很伤心,锦言因为猜到燕王的情况,特意留在燕王府守岁,临终之际,燕王的眉目之间,一片柔软之色。
他拉着锦言的手,说了好些话,可重复最多的,只是那句:“香儿,对不起,是三哥没有护好你,才让你走得那么匆匆,不过,你放心,三哥马上就来陪你了,以后,你就不会寂寞了……”
燕王走后,小王爷跪在床前烧纸,他的神色看上去仍旧是平日一贯沉默的目光,不过,眉目之间,却分明是呆滞了一般。
她和小王爷一起,在床前跪到了天亮。
虽然没有人知道,她是燕王的亲外甥,但锦言还是以外甥的身份,和小王爷一起,送了燕王最后一程。
她自作主张将燕王的墓放在凌香的旁边,当年凌香去世过后,他的丈夫也跟着去世,但皇上却并不肯让她们合葬在一处,故而,凌香的旁边,十米外才是她丈夫的墓穴,而燕王葬在这里,也算是遥遥相护了。
生时,他没能护她一世,死后,就让他长眠于此,永远陪着母亲吧。
锦言不知道燕王给皇上的那封信里写过什么,不过,她却能大致猜到一些内容。
亲自送至楚帝手中的第二日,燕王府的守兵便突然撤掉了,楚帝颁发了一道圣旨,封小王爷为齐王,封地幽州,即日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