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尤其还是这个名为素素的女儿,居然还是阴年阴时阴历出生,活不过十五岁,这,该是多么不幸的一家子。
如果她能早穿越几年,说不定,还能救活这位公主,只可惜,人,终有命。
与锦言的惋惜不同,秦非离只是说起这些时,略略嗟嘘了一下,之后,便并没有太多别的表示,对于锦言来说,他比她经历过更多生死,也将这人世间的大起大落,看透许多。
“那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不必这么感伤。”
眼前忽而多了一只手来,修长的指尖扣着一块素色手帕,锦言微微一怔,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泪来。她惊异于自己的反应,同时接过帕子来,擦了擦,这才闷着声音道:“大抵是最近思虑过重,心情也变得不好,所以容易感伤。”
“不怕,燕王的心思虽然猜不透,但他总不至于强抢民女,但凡有周旋的机会,便会尚有一份余地,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而且,我还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锦言抬起头来看他,眼睛还有些发红,声音沾了些许沙哑道:“你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我所能依靠的,终究还是只能是我自己。”
秦非离眸光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眸光投向窗外一眼,外头艳阳高照,天气已经有些沉闷起来,他缓缓道:“既然你有太多不放心,那在走之前,我会亲自去会一会燕王,试探一二,若是他有别的心思,你也好做万全的准备,这样,你可放心?”
锦言抬起头来看他,没有说话,他缓缓勾了勾唇角道:“既然做不成夫妻,我总要看你挑一个良人才能安心。”
锦言眸光动了动,将目光移向窗外,半响,这才深吸了口气,看向他道:“其实不用,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挑选的,也该为自己所选择的负责,我们之间已经成为过去,再见虽是缘分,但你没必要为我的以后负责。我曾经付出过很多,你也付出过很多,两两相抵,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这便够了。”
这话说出来,已经是在拒绝人了,“两两相抵”四字,否认了所有曾经的过往,犹如二人现在,再无相干,连同这段时间里,所有若有若无的微妙关系也一并否认,秦非离闻言半响未动,须臾,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看上去,太过于平淡,淡到似乎只是一个他习惯性的表情罢了,他语调绵长的缓缓道:“我给过你一场失败的婚姻,如果不是因为这段过往,你会有更广阔的选择权,不论是名誉的损伤还是身体上的,都是无法弥补的,所以,你就当我现在所为,全都是在恕罪吧。”
车厢内的氛围,顷刻间沉凝下来,锦言看着他不语,秦非离也不再说话,两人似乎都是有所感般移开目光,一个半垂视线,一个看向窗外。
长久的沉默之后,是锦言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若日后我所选之人,在乎的是名誉身体这些东西,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我要的,是一个真正在乎我的人,抛弃外在,抛却身体,甚至抛弃温锦言的这个身份。”她看着秦非离,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的存在,只是因为,我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这个人也不是她,唯一与她共存的,只是她独一无二的意识,独一无二的灵魂,她所嫁之人,爱上的也必须是她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不是因为那张脸,也不是因为富可敌国的财富,更不是显赫的家族身份,仅仅只是,那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与众不同的灵魂!
因为,她所有的也仅仅只有那颗灵魂。
秦非离不再答话,眸光深邃得好似要将人吸进去,锦言知道他是全然听了进去,遂又自嘲一笑道:“不过这样的人毕竟太少,这里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我不听从父母之命,对方也是一定要遵从的吧?哪有人没心没肺的,不在意人言也不在意身家背景,说出去,谁都不信。毕竟,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他娶了我还不能娶别人,你看,连你都做不到,更别提别人了。”
秦非离垂下眸光,微微一笑:“是啊,连我这个曾经允诺定会给你幸福的人都没做到……”
“所以啊。”锦言忽而轻松的吐出一口浊气来,恢复那个调皮的样子来,道,“别人都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男人那张嘴!”
秦非离顿时失笑:“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歪理,虽然男人大多喜欢花言巧语,但总有特例之人,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只怕,不少人得叫屈了。” “这话虽然是太绝对了些,不过,你所说的‘不少人’毕竟是在少数,所以也不算太冤枉你们男人。”她撩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已经到了熟悉的路段,离山庄只剩下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了。锦言放下帘子,回过头来,忽然便想起另一件事来。
“今天在燕王府,我还看到了碧落公主,她似乎过得极为不好,也不知道是受了威胁还是怎么,居然连管家的话都不敢反驳,而且……”一想起这般花季少女却整日面对一个身有恶疾的麻风病人,给他洗伤口、上药、擦洗身体、换衣服,这样的日子如同地狱。
若是寻常的病人还好说,麻风病那么可怖,那小王爷那张遍布大小脓包的脸,到现在想起来,连她这个当医生的都有些头皮发麻,更何况,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千金闺秀。
头痛病似乎又要犯了,锦言急忙止住脑海中所想,斜着身子靠在车壁上看秦非离。
秦非离并未发现她的异样,闻言,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道:“身为皇家人,一生下来便注定了她的命运,这世间,并不止她一人这般煎熬,万般皆有命,由不得她不认。”
锦言垂下眸来,道理是每个人都懂,但是,当真正身临其境之时,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若说,曾经的她还只是抱着尽绵薄之力朝她伸出援手的想法,这一刻,救她脱离苦海的念头却更重了,因为眼前只要一浮现那日碧落公主求她帮她时的情境,她便总会莫名的生出心如刀割的感受来。仿佛心里就只剩下一个“一定要救她”的声音。
秦轩的马车赶得很稳,很有催眠功效,锦言片刻之后便昏睡了过去,直到,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轻缓的唤她的名字。
“锦言,到了。”秦非离的声音近在咫尺。
锦言睁开眼来,这才看到,秦非离已经起身,半蹲在她的面前,手指还落在她的肩膀上,维持着刚刚喊她时的姿势。
锦言一下子回过神来,挑开帘子看向外头,阳光泄入,顷刻间被便外头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秦非离笑道:“已经午时了,今日且在家好好休息,吃好喝好,待明日,我亲自去一趟燕王府,若是真有什么事,到时再忧虑也不急。”
锦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这才挑开帘子下了车。
平凡已经在外头等着了,锦言一出来,她立刻伸出手来扶她下车。
锦言扶上她的手跳下车来,目送秦非离的马车远去,这时其余三女已经从山庄里面出来,简史也跟在她们后头,秉承自己一贯来沉默寡言的作风,默默站在末尾的位置。
三女见她无恙,这才放了心。
一行人入了山庄,锦言回到房间,却依旧放不下白日的事情。
尤其是凌雪雁那双欲言又止的水眸,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重新将之前,要简史查的那些资料都搬了出来,再次细细的啃。
因为已经粗略的看过一遍,所以这一次,便开始了有目的的去看。
她找出一张巨大的纸张出来,用笔细细的勾勒出一幅草图来,根据图表的显示,除却皇帝亲自提拔起的几个贫寒之士外,大多数的人是燕王一党,但也有少部分人始终态度中立,既不得罪燕王,也不得罪楚帝。
这样的局面,对楚帝来说,的确是不容乐观。
锦言停下笔来,细细的开始琢磨。历史上权倾朝野的臣子数不数胜,当中,与现下的局势最相似的当初康熙时期的鳌拜。鳌拜权倾朝野,骄横跋扈,甚至有弑帝的心思,最终,却被康熙巧施计策拿下,如果想帮助皇帝的话,用那样的计策到底行不行?
锦言终究是叹息着从心里否认。
莫说突然来一场摔跤比赛太过突然,即便是来了,这样突然的赛会,燕王必定心存疑虑,诸多防范,而且,以燕王的本事身手,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又谈什么制服他?
一整夜,辗转反侧,天快亮时,锦言才眯了会儿眼睛,可是睡梦里又在记挂着秦非离今日到燕王府的走访,故而,也不过眯了一个时辰,便又醒了。
晨起梳妆,对着镜中分明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锦言怔住好片刻功夫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可是突然之间,她又想到了什么,精神猛然一震。
她摸上自己的脸,细细的对着镜子比照,根本就瞧不出有什么不同来,她戴了这么长时间的面具,却几乎并没有任何人发现,尤其是燕王。
她几次三番与燕王有过照面,燕王曾也打听过她的身份,虽然她知道,她的身份不久之后很有可能即将曝露天下,毕竟,她用的是真名,而且当初用回真名的时候,她也并未想过有过多隐瞒,上一回燕王问起,她编就了一段假话,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推心置腹,尤其,她的身份特殊。
燕王如果对自己真的存了几分兴味,恐怕,早在他询问自己身世之前,便对自己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吧?而之所以询问一次自己,不过是试探罢了,可惜,她并未说实话,而且,双方都心知肚明。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该知道,自己样貌的出色,想必,对自己这张脸,也是没有怀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