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离说到这里,落在锦言脸上的视线轻轻眯起,这样的视线,锦言虽然从前未在他脸上见过,但当初他身为鬼王之时,她在鬼王府与他的那次相见,他当初可就是有这样眯眼的动作,那时印象太深,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有忘记,这个细微的动作之下,其实已是起了杀意。
他对她,再一次起了杀意!
锦言忽然就觉得全身都开始无力起来,她怔怔看着他:“即便我以性命发誓,不会透露你半点秘密出去,你也不会放我离开是不是?”
“除去留在我身边,我只相信死人没有秘密。”
锦言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他还钳制着她,她险些便跌了下去,她满目悲凉的看着秦非离,眼泪簌簌落下。
古代就是这样,杀伐决断向来只握于强者手中,这里没有王法,只因,最高的王法,就是那个手握生杀大权之人的一句话。
她悲凉到说不出话来,秦非离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连月来的转变和是不是细作之事了,他旋即对着夜空吩咐道:“将鬼后带回鬼王府,没有本帝的命令,谁都不得让她擅自离开。”
“是。”黑暗中,凭空突然跃出十来个黑衣人,他们跪下身子,躬身答了一句是,便跃至锦言面前,锦言连话都来不及说,便只觉一团香气袭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不是在鬼王府,而是在秦王府。
锦言一觉醒来,入目是自己的房间,她怔了一怔,随即快速起来出去,人至门口,便只见了两名护卫立在那里,见锦言出来,立刻身子往门口一站,挡住她的去路道:“王妃有何吩咐?”
锦言呆了呆,遂想起昏迷前的事,又想到现在是秦王府,冷月和苏绵绵应该都在才对,可是随即又想起秦非离对她的态度,她脸色一变道:“冷月和苏绵绵呢?”
那护卫正欲答话,却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下人的传呼声,锦言抬头看去,便见了秦非离一身月白色华服,容颜俊美,身姿挺拔,缓步而来。
那两名护卫随即行礼道:“参加秦王。”
秦非离点了点头,直接便从锦言身侧走过进了房间,那两名护卫随即在身后关上房门,屋内顷刻间便只剩了秦非离和锦言二人。
锦言迫切的想知道冷月和苏绵绵去了哪里?怎么样了?劈头盖脸便问道:“你把冷月和苏绵绵都弄去哪里了?”
秦非离正在喝茶,闻言挑了挑眉抬头看她:“作为你不听话的代价,本王暂时将她们安排到马房,你放心,只是事情辛苦些,并没有大碍,你只管放心。”
锦言一听,顿时脸色白了一白:“马房?”她看着秦非离,只觉眼前曾经最亲密的人,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马房那样的地方,你让两个从来没做过粗活的女孩子去?秦非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秦非离抬头冷漠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你只要好好的留在王府,本王自然保你那两个婢女安然无恙。”
“我不是细作,当初是你染了我的清誉,才让太后赐婚于我们,你忘记了?”锦言忽而快走两步上前,见秦非离喝茶的动作一顿,视线也微微停顿下来,仿佛在想当日之事,她随即道:“那天我无故被人推落河中,是你路过救了我,你忘了?你后来给衣服我穿,回到宴会上时,自然引发了别人误会,便使得太后赐婚与我们,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当时在场的你的兄弟,一众王爷都在场,我所说没有一句虚言。”
秦非离看了她好一会儿,锦言本以为他信了自己的话,满目期待的看他,可他忽而便嘴角动了动道:“你落水时空无一人,又有谁人知道,到底是别人推你下水?还是你看到我刚好经过时,自己跳进河中,刚好用计让我来救,然后伺机回到宴会,让太后赐下婚事?”
锦言呼吸一窒,怔怔看着他,秦非离随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一副要走的姿态:“你这个理由太拙劣,本王不会信的,你若是真的想救你那两名婢女,就好好待在这寝房之内,若是你迷途知返,透露给本王皇上的事,或许,本王还能一时念了旧情,放了你那两名婢女。”
他冷淡的眉目陌生得仿佛她从来不是他的枕边人,锦言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榻上,门口传来护卫“恭送王爷”的声音,直到房门重新关上,她依旧回不过神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良人,到了今日,竟然是一个豺狼虎穴之所!
并且,她一跌入其中,眼看竟越陷越深,根本就没有起来之势!锦言怔怔看着昏暗的屋子,四周的窗棂皆被关上,明明是青天白日,房间里面却昏暗窒息,暗无天日,犹如人间地狱。
一连五日,锦言未曾踏出过房门半步。她过了五日暗无天日的日子,直至第六日,终于相通过来。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何苦执着于这些尘缘俗事?褪去这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她其实只是乱世入侵的一缕魂魄,本该孤独无依,四海漂泊,可上天却给了她一尊躯体依附,让她重活于世,她又有什么不满足?
不过是受了情伤,没什么大不了,放下一切,她可以重新来过。一年走不出这座府邸,她可以用十年,十年走不过,还有二十年,一辈子,她有的是恒心。
秦非离之所以囚禁她在此,不过是怕她对他的事走漏了风声,怕她是真的细作,既然如此,她便安稳的留在这王府,她会用她的恒心消除他的疑虑,总有一天,她会寻着机会离开。
锦言消沉了五日,在终于想清楚之后,她开始正常的作息吃饭,任何与秦非离有关的事,她也不过问,包括冷月和苏绵绵,她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关心。既然关心则乱,秦非离如此对待她们,也正是认准了她们是她在乎的人才如此,而今,她一切不闻不问,对冷月和苏绵绵,反倒是有利的事。
秦非离此番顺利回来,剿匪成功,皇上又记他大功一件,他开始渐渐从人后行至人前,步入朝堂。只不过,秦非墨却从来未曾给过他什么实权,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朝堂坐下利民的大事,很快,民间百姓间便开始流传他为贤王的传伦,而恰巧在六月末,淮江一带遭遇大洪水,淹死了不少人,许多流民涌入周、慧、黄、郡四城,一时之间饿殍遍野不说,夏季菌类繁生,又是洪水过后,那淮江触发瘟疫,闻言传染性既快又光,且一旦患上必死无疑。而染了瘟疫的百姓又流至四城,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而就在前几日,京城的流民巷突然有乞丐暴毙,听说就是瘟疫之症,达官贵人纷纷勒令家人外出,原本门庭若市的京城集市,一夕之间成了空巷,街上再难看到游走的行人,即便是非要出门办事之人,也都是用巾帕捂住口鼻,匆匆走过无人街巷,不与一人招呼言语,恐惹病上身。
国家发生这样的事,朝堂之上,自然是阴云密布。秦非墨几次大发雷霆,却都没有解决之法,以至于他一怒之下,勒令文武百官齐聚朝堂三日,若不想出解决之法,谁都不许出宫。
就是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日子里。锦言一人立于偌大的庭院之内。两个月前,秦非离差人让她搬出了原本的寝房,此刻的她未处于王府西苑,是极偏僻的地方,平日鲜少有人来往,而比之于那个按不见天日的寝房,好上千倍的是,西苑这里的沐雪园,虽然荒僻,可是,却无人看管,除了不许出这院子之外,秦非离并没有别的什么禁足的命令,故而,她每日都可往院中走动。而锦言闲来无事,更是在这沐雪园中种植了一片菜园子。
是时令的菜,她每日浇水除草,才两个月,菜苗子已经长出好高,几乎已经成熟了。
“王妃,您又在浇水了?”锦言手里提了一个水壶,只觉得今日这茼蒿又长高了些,闻言,她回过头去,正是每日给她送饭的王婆婆来了。
她不会做饭,秦非离是知道的,好在,他虽然囚禁她,却并没有为难她,一日三餐从来都是按时送到,锦言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道:“是啊,闲来无事,倒不如找些事情来做,这样,日子才过得快些。”
王婆婆叹息了一声,将饭菜摆放到石案上,是普通的菜式,两菜一汤,一荤两素,每日皆是如此。锦言走了过去在石桌旁坐下,就着王婆婆端来的水净了手,随即笑道:“婆婆,今日王府里有什么喜事吗?平日都是一荤两素,今日怎么变成三荤两素了?”
王婆婆看了她一眼,再次叹息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锦言咬了一口菜在嘴里,看她这副为难的模样,随即便放下碗筷,握住她的手道:“婆婆,我常日在这沐雪园,也无人与我说话,亏得你不嫌弃,每日三餐送饭来,总要与我聊上片刻,只是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的样子?你要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左右也是无事,就当是你为我排遣寂寞也好。”
王婆婆细看了她一眼,重重叹息一声,随即握住锦言的手道:“姑娘啊――”
她时常喊她姑娘,每次聊到情浓时,便不喜欢喊她王妃,锦言对称呼上从来不在乎那么多,反倒她喊她姑娘,她倒更欢喜些,只见王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一抹心疼来,看锦言眸光之中清澄如水,她忽而便拭了一下眼角,声音哽咽道:“前堂热闹得不行,只因这次淮江瘟疫,无人能解决圣上难题,王爷最终请缨愿接下此处瘟疫一事,皇上龙颜大悦,不但赏赐了他无数稀世珠宝,更是赏赐了二十个美人,王爷居然半点婉拒之心都没有,全都纳入了王府,现下……现下前院的丫头婆子们都在跟新入门的夫人们讨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