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了一边,示意秦非离进来,好在月色暗淡,此刻她的神色也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秦非离随即走进房间,他从床上搬下来一床被子抱在怀里,随即对着锦言道:“既然姑娘与我原本素不相识,那我也不便住在此处。”
他随即抱了被子,往西屋而去。
也是在这时,锦言才注意到,他走起路来,竟然一瘸一拐,他身上穿的黑衣服,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没有,此刻看他走路的姿势,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才对,并且,秦非离向来是极会隐忍的人,这样的脚伤只有极其严重,他才会走成这样一瘸一拐的模样。
锦言随即出声道:“你等一等!你的腿怎么了?”
秦非离腿上有伤,本来就走得慢,闻言回过头来,看了自己的腿一眼,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摔断了,我接过骨,现在还不能用力罢了。”
“断了?”锦言倒抽了口凉气,即便重新接过骨,归位了骨头,那也万万不能走动才对,否则骨骼异位,那不是白接了?
她急忙道:“你先等下,我给你看看。”
秦非离一顿,锦言想了想,最终还是过去扶住他,解释道:“我是大夫。”
秦非离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最终还是依了些重量在她身上,进了屋。
锦言找来火折子点了灯,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随即蹲下身来,撩起的裤管,脱下鞋袜。
脚外面看不出什么,却肿起一大片,并且还是淤青,她看了秦非离一眼,断骨的痛非平常的痛,可看他分明一副很平淡的样子,确实是极能忍。
她想找点布条出来,却又想到这是别人家,她不能随意乱动东西,索性便在自己的裙摆上用力一撕,将撕下的布条接好,然后便找来一根木棍,帮他固定在腿上,用布条绑住。
做完这一切后,她看向秦非离道:“你的脚肿得太严重,需要敷药才能好得快,不过现在没有药,看明天白天问问这家主人能不能弄到药,另外,你的脚断了,虽然接好了骨头,可是在伤未好完全以前都不要用力了,否则,你可能会就此残废。”
秦非离看她半响,忽而一勾唇道:“多谢。”
他眉眼清俊如初,锦言一下子怔住,仿佛看见初见时的她,那时他也是这样的姿态,似笑非笑,温润如君子,芝兰玉树,那时,也是这样的他,只一笑,便足以让她怦然心动。
锦言心口又是一痛,她强压异样,低说了一声“不谢”,随即站起身道:“我扶你过去吧。”
她走过去,将秦非离搀扶起来,秦非离伤的是右脚,此刻右脚不能用力,压在锦言身上的重量便自然重了很多。
锦言吃力的将他终于送到西屋,这才返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将房门关紧,随即一个人怔怔的面对着漆黑屋子,再一次湿了眼眶。
第二日,早早的便醒来了。
锦言打开房门,院子里坐了四个四个人,除了秦非离之外,还有两男一女,看得出来,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想来应该是那对夫妇的儿子,此刻死人围成一个圈儿,在院子里的桌子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妇人在挑弄着一簸箕的谷子,老汉和儿子也在帮忙,秦非离坐在一旁始终笑得温润,时不时的也帮忙递一下东西,听到开门声,四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锦言,锦言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起晚了?”
那大娘看她过来,急忙就拿出了旁边的一个凳子,放到自己身边,示意她坐,随即笑着道:“不是姑娘起晚了,是我们起得太早了。”
“刚刚还听到幽离说姑娘醒了,我还以为是骗我们的,没想到姑娘竟真醒了。”大娘乐呵呵的笑着。
幽离啊?
锦言看了秦非离一眼,秦非离微微笑着回视她,眸光坦荡,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骗人的事。
锦言随即也笑了起来,在那位置坐下,感激道:“昨日一定是大娘救了我们,多谢了大爷大娘了!”
“谢什么?”吕大娘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姓吕,你就唤我吕大娘吧,说起来,也是我有眼福,吕大娘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姑娘公子这般的标致人物,真是开了眼界了。”
一旁的吕二狗笑得眉眼都弯了,闻言摸了摸头,更加憨憨的笑了起来。
锦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娘你过奖了。”
她随即环视了一眼屋子才询问道:“大娘,这里是哪里啊?离京城有多远啊?”
“京城?姑娘是京城人?”吕大娘诧异了一把,随即又看了看锦言和秦非离,一拍脑袋道:“也对,看姑娘和公子的衣着,一看就不是这附近的人,衣服的料子,可是吕大娘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不过说起这京城……”吕大娘有些为难的看向吕大爷,“老头子啊,我们吕林村离京城应该足有是七十里,还是一百里?我记不清了。”
吕大爷乐呵呵的笑着,捋了捋胡须道:“其实,这里离京城也不愿,骑马的话一天就能到,不过走路,可就得走上两天了。”
锦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秦非离这时却忽而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他骤然出口,倒叫锦言怔了下,随即便直接报出了前世的名字:“我叫夏青,也不是什么名门千金,所以……幽公子想必不识。”
“原来是夏姑娘。”秦非离笑了笑,不置可否。
五个人一起,紧随着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多半是吕大娘在说,她在听。
吕大娘性子爽直,说起话来,大嗓门,但为人却是很好相处的,秦非离和锦言虽是他们救回来的,却当客人供着,那一簸箕的米原本是他们一个月的粮食,但是看到有客人在便狠了心,打算理一理,去捣成米,拿回来做饭吃。
饭间,吕大娘询问秦非离家境,锦言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只见秦非离温润一笑道:“我家里做些小生意,以丝绸为生。”
吕大娘听了这才了然:“我说呢,你衣服的料子那么好,摸上去又柔又滑的,跟婴儿的小脸似的,摸着真舒服。”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锦言,遂问道:“夏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锦言一口饭都未咽下去,闻言,下意识又看了秦非离一眼,只见他目光客气疏离,唇角含笑,礼貌十足,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眸子一垂,安静答道:“我家里是行医的,祖上传承,所以,略懂些医术。”
秦非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吕大娘闻言,一脸惊喜:“夏姑娘会医术?”
锦言点了点头。
吕大娘和吕大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欣喜若狂,随即,他们二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饭也不吃了,一起起身,“噗通”一声就在锦言面前跪下,锦言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大娘,大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吕大娘不肯,哭着道:“求姑娘,救救我儿子!”
吕大汉也抹了把泪,跟着给锦言磕了个响头道:“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两口子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欢喜不已,儿子长大后,也很难干,帮了我们两口子不少忙,眼看着就到了娶妻的时候了,我们两口子拿出这么多年储存的积蓄,为他说了一门亲,本来说好今年过年迎娶,可是,就在去年十一月,儿子一天夜里却突然高烧不退,当时看了邻里八村的所有大夫,都看不出毛病,我们两口子狠心,带了所有的钱,背着他去城里看大夫,当时我们看的是城里最好的一个大夫,老大夫,八十多岁了,听说从前在宫里当御医,后来年纪大了,这才退了下来,当时,他给儿子看过之后,说是我儿子脑子里长了个东西,若是不除,只怕我儿子难活到二十岁。可是,那老大夫尽管医术高明,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从未儿子脑子里取出那个东西,姑娘既然是行医世家,肯定认识不少高人,还请姑娘念在我们两口子救过姑娘一命的份上,救我儿子一条活路!”
锦言实在不知道有这一茬,她转头去看老汉儿子,老汉儿子怔怔坐在那里,眉目低垂,显然也是黯然神伤,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
“大爷,大娘,你们先起来!”锦言去扶他们起身,秦非离也在一侧帮忙,吕大汉吕大娘终于被扶起,他们便又去抱着自己的儿子哭,吕大娘声泪俱下道:“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原先定下的亲事,也因为二狗得病,那家姑娘便退了亲,死活不肯嫁过来了。”
“大娘,你别急,我看看,让我先看看。”
一见锦言这么说,夫妇俩顿时觉得有了希望,纷纷止住了泪。吕二狗抬起头来怔怔看着锦言,没说话。
秦非离在一旁立着,瞧不出什么情绪,只对着二狗道:“二狗,还不伸出手来,给夏姑娘瞧瞧。”
二狗答应一声,连忙伸出手来,锦言看了秦非离一眼,随即又垂下眸光,在二狗身侧坐下,伸出手,探脉。
她探了许久,吕大娘和吕大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紧接着,锦言又起身,在二狗的头上四周都按了按,问了他一些平日的症状,随即沉默不语。
吕大娘和吕大汉更着急了:“夏姑娘,怎么样了?你说句话。”
锦言抬起头来,看向他们,实在忍受不了他们眼中殷切的光,抿了抿唇道:“的确是脑袋里长了东西,但是,如果真的想要治好,只有一个办法……”她随即深吸了口气道,“开颅。”
吕大爷半天没缓过气来,吕大娘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失声道:“你说什么?开颅?”
吕二狗瞪大了眼,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夏姑娘……你没开玩笑吧?这开颅了,人不就死了?死了还说什么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