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工头说的半边坡,是S市外来人口聚焦最多的地方,这里处在城郊结合部,当地居民们都在自有的房屋上面随意乱搭乱建,平白搭建出很多小间的鸽子棚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居住,特别是那些打散工的人,久而久之,半边坡这一带就成为了外来人口的天堂。
寻找刚娃子他们住的房子并没有怎么费力,他们二十多个人集体租了四间房子住着,再加上都是在同一个装修工程队,同进同出,同吃同住的,在半边坡没人不知道他们。
出现在杨子面前的是一扇紧闭的用废旧水管做成的防盗铁门,这些手艺人们,他们充分利用了地势,动手修了一道院墙出来,把这四间房子围了起来,还浇筑了一个平台,平时把院子的门关上,就自成一个小天地,此时,院子的这扇门是紧紧关上的,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看不出究竟有没有人在。
“有人在吗?”杨子透过铁门对着里面大声地喊着,没有人应答,只有一阵空荡荡的风声回应着他,吹动角落的被丢弃的一只塑料袋,更显得静寂空旷。
杨子侧过耳朵仔细听了一会,他总觉得有人躲在房子里的某个角落在窥看着外面,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应声,杨子又继续喊了一声,耐心地静静等在门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的声音从紧闭着房门里传出:“来了,来了。”
这个声音显得异常的疲 惫和萎顿,听上去仿佛生了大病一般,隔着门听上去觉得异常的有气无力。杨子和海子对视了一眼,心里的念头都是一样的:一定是刘老三所说的刚娃子……
门打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眼睛深凹的年轻小伙子拖着沉重地脚步出现在院子里,他眯着眼睛向这面张望着,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杨子隔着铁门扬了扬手里的纸:“我们是来查暂住证的!”刚才来这里之前,他和海子已经想好了对策,以查暂住证的名义先与刚娃子接触下,看看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没有,先稳住他再伺机做进一步打算。
果然里面的年轻人虽然不耐烦,但也还是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在院门上的锁,半信半疑拉开了门,眯着眼睛显得软弱无力地看着杨子他们。
杨子已经看清楚了年轻人脚上穿的鞋子正是一双看不出牌子的旅游鞋,鞋子的表面都裂开了细细小小的口子,鞋边磨损得也很厉害,而这个年轻人身高正好是一米七左右,体态偏瘦,看上去体重也就是六十公斤左右。
一边等他开门,杨子一边打量着他的双手,上面虽然布满裂口,但那些伤痕都是陈旧性的,早已经结痂,没有看到新鲜的创伤。
海子抢上前半步,将自己的半个肩膀硬从年轻人的身边挤进了院门,他怕这个年轻人不让自己和杨子进去,反而看到风声不对又把门关上,那样就功亏一篑了。
还好,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不让他们进去的打算,看到海子要挤进去,他跟着就向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看着海子和杨子进到了院子里,又带领他们向其中的一间屋子走去。
他的脚步并不稳,走得有点踉踉跄跄的,看上去很像喝醉了酒似的,再加上大冷的天,他大概才从床上爬起来开门,身上只披了一件棉衣,看上去整个人都弱不禁风似的,给杨子造成了一种错觉,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吹来,这个人就会被吹走。
年轻人把杨子他们带进了一间铺着一个大通铺的房间,铺上有一个位置上枕头和被褥都是打开的,看得出刚才有人睡过的痕迹,屋里没有升火,一进屋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人体气息的味道扑鼻而来,不过房间里不透风,明显比外面温暖多了。
杨子和海子被年轻人安排在正对着床铺的一张八仙桌前坐下,年轻人也没问他们要不要喝水这些,只管自己爬上了床,钻进了被子,向墙壁挪了几步挨着墙坐好了,也不说话,显得很累似的低低喘着气。
待他坐好,杨子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贵刚。”年轻人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半低着头,十分配合地回答道。
听到他说自己的名字,杨子和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这就是田工头嘴里说的刚娃子了,
“今年多大了?”
“26。”
“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平时是做什么的?”
“前年八月跟着老乡一起搬来这里的,有两年多了,平时跟着我哥做装修工程。”
“你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说着,杨子把王亚飞的模拟像亮在了刚娃子的面前,让他辨认。
王贵刚听到杨子说的,狐疑地抬起头来看着竖在自己面前的模拟画像,才看了一眼,他就显得很意外似地提高声音嚷了起来:“这是我哥,你们怎么会有他的相片?”
杨子和海子再次交换目光,不过他们没有说话,杨子把画像向刚娃子面前又送了送,再次询问他:“你确定这是你哥?”
“是呀!”刚娃子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我前几天才从他那里玩了来的,怎么会认错。”
杨子点点头,把画像收了起来,显得漫不经心地说:“你什么时候去你哥那里玩的?都跟什么人去的呢?”
刚娃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来查暂住证的人怎么会扯到他哥身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是上个月28号去的,当时我表弟才从老家来找我,说想找份工做,随便找找他姐的消息,我想我哥是我们的包工头,他肯定还要人手,就带我表弟去我哥那里了。”
“你表弟?他姓什么叫什么?长得怎么样?”杨子急切地问。
刚娃子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怔怔地看着杨子,好半天才问他:“你不是来查暂住证的吗?怎么问起这些了?”
“哦,是这样的,你们进城务工人员都是我们要关心和爱护的,也是我们要加强管理的,所以对新进城人员我们都要多问问,多关心下,好把制度落到实处嘛。”杨子随口回答着,还做出一脸真诚的样子看着刚娃子。
这个解释显然令刚娃子放下了心,他感动地点点头,表示对杨子工作的理解:“应该的应该的,让干部多费心了,我们农民工能有现在的福利待遇,都是政府的关心和爱护呀,太感谢了!”
杨子不想和他多扯,赶紧岔开了话题:“你表弟的情况能给我们说说吗?他现在到哪里去了?也在这里吗?”
“哦哦,可以说可以说。我表弟叫李二毛,今年二十三岁,唉,说来呕人,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天去了我哥那里,我们喝点了酒,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喝醉了,最后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等我醒来就好像生了大病一样,到现在都是软兮兮的,浑身没力气,也不见我表弟的人影,我还说等我好点,去我哥那里问问呢。”刚娃子老老实实地对杨子说。
“你表弟从28号到现在都没跟你联系吗?那你能不能仔细回忆下那天你们在你哥家的情况?”杨子的脑筋迅速地转了几圈,他的表弟从那天就没再出现,他作案的嫌疑太大了,说不定可能就是他表弟在杀了人后仓惶逃窜。
刚娃子用手捧住自己的头,那里传来一阵阵的跳痛,把头埋在手掌里好半天,他才慢慢地开口:“我不知道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昏睡到现在,头晕想吐,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记得那天……”他抱着头费劲地说,陷入了回忆之中。
“毛娃,等下到了我哥那里,你好生和他说说哟,让他收你下来做事,这样你就能有个地方先干着,也好找你姐的消息。”刚娃一边走一边特意叮嘱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李二毛。
李二毛紧紧跟在刚娃子的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他是第一次到城市里来,S市对他来说,是个陌生而有趣的地方,他跟着刚娃子走着,向刚娃子那个在家乡小有名气的堂哥家走去。
以前在老家里,其实他也和王亚飞不止一次见过面,彼此都认识,只不过隔了这么久,虽然说也带着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不过怎么也不会有刚娃和王亚飞之间的关系亲,所以他来的时候就拜托刚娃给王亚飞打个招呼,留他下来做小工,这样他也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姐姐的消息。
姐姐也是出来打工,已经很久没消息了,不过家里人急的并不是她不寄回钱去,她出来几年,年年都寄不少钱回去,家里的日子也慢慢过得殷实了,也不需要她再寄辛苦钱回去了,只不过她说在城里找了个男人,可是却这么久没消息,爹妈不放心,自己便自告奋勇出来找姐姐。
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这么久没见,她是不是更漂亮了?李二毛一边跟在刚娃子后面走,一边默默在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