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直达的航班,两人只有从维也纳转机到布拉格。他们心里都清楚,对于起范来说,这很有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如果我没办法走下去了,请你一定要帮我完成剩下的心愿。”
这天早上,闫子涛忽然对安初夏说。安初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她知道吗?”
世间万物都能忘怀,唯有对爱人的眷恋,最难放下。
她知道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将不久于人世吗?
她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那时他们坐在路边的一间酒吧里,闫子涛低头摩挲着酒杯,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见他嘴角动了动,笑的云淡风清:“我希望她永远不知道。”爱是什么?爱不是索取,相反,爱是给予,爱与欲是不同的,你若真心爱一个人,你只会盼着她好,希望她幸福,因为爱是善良和恩慈。
酒吧里有歌手在弹吉他,闫子涛走过去与他说了些什么,那歌手竟然给他让座,他接过吉他走到了舞台中央。
他唱的是《Almost》之前看他将当众唱一首歌列入清单时,初夏还以为他五音不全想要挑战自我,没想到他的声音是如此醉人。一曲终了,酒吧里一片欢呼,闫子涛站起身,安初夏站在门外回头,四目相对。“这首歌,献给我此生最爱的人。”
初夏慌乱的低下头,忽然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安初夏奋力拨开人群,看到闫子涛倒在了台上。像一座山,在初夏面前轰然倒塌了。
那是初夏的记忆里,关于起范的最后一个画面。两个星期后,初夏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闫子涛先生因淋巴癌救治无效已于五月三日逝世。享年二十八岁。
“请打开那扇窗栅栏的门静静的站着,像花朵那样安眠,你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这就是我的祝福。”
在安初夏的书柜里,夹着一张这样的明信片。
这是顾城的诗,名字叫《不再相见》。这个字迹如此熟悉,初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来自谁。
安初夏的记忆有段空白,医学上称为“逆行性遗忘症”,初夏忘掉了生命中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那些记忆像变异的癌细胞,被一刀切除,很长一段时间,初夏都生活在对自己的怨念中。
漫长的一生,每个人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的带来痛苦,有的带来喜悦,而安初夏什么都没有,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外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对自己丧失信心。
直到她遇到一个男人。
与其说安初夏在陪伴他,不如说闫子涛在帮助安初夏,安初夏陪他结束了他的生命,闫子涛帮她开启了她的人生。
收拾行李时安初夏才发现,原来闫子涛那张遗愿清单的背后竟然还写了一条:5、亲吻最爱的人。更奇怪的是,这一行已经被划掉了。安初夏不知道闫子涛什么时候完成的,它成了一个未解之谜。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奇迹,那一定是一个绝望之人重拾了生活的希望。五月六日,晴天,安初夏背上背包,重新踏上了去布拉格的路。
据说人在弥留时,脑海里会浮现出此生种种过往,最终停留在最美的一瞬间。闫子涛记得那一瞬。
在飞往维也纳的三万英尺高空中,朝阳洒在安初夏沉睡的脸上,于是他忍不住吻了她。一如多年前,安初夏给他的那个吻。她忘了记忆中花粉过敏的人其实就是他。她忘了自己说过想和他一起跳伞。
她忘了那个冒失的学生就是她自己。她忘了《Almost》其实是她最爱的歌。她忘了他们约定要去布拉格举办婚礼。
她甚至连他都忘记了。然而闫子涛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感谢上苍,谢谢你让她忘了我。他的生命所剩无几,而她应当有新的人生。你若真心爱一个人,你只会盼着她好,希望她幸福,因为爱是善良和恩慈。
冬天会过去,白昼又变长,春暖花开初夏时,世间万事万物都在等待她,而他会零落进泥土里,生生世世守望她。这个结局,在圆满不过。初夏之日,桃始华。我的小妻子,我最爱的女孩,祝你一生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