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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细水坡

细水坡,青翠草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凸包。坡下有一条小溪,蜿蜒曲折,溪水清澈,平缓温和。

坡上散落着一簇簇争奇斗艳的花丛,这里一堆,那里一堆。花丛之间,有一个棕色粗布扎起的帐篷,夕阳之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弦幕阁隐与妻子搭好篝火,支起架子,架上一头洗刷干净的独角羊。接着他坐到架子一侧,缓缓转动贯穿独角羊的长棍,让羊肉在熊熊烈焰上受热均匀。转动长棍的同时,他还用清亮的嗓音给身侧的两个孩子唱着世代相传的歌谣。歌谣很长,或许独角羊烤熟了也唱不完,讲的是他们的先祖如何穿过安武山脉、历经艰难散落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成为强大的部族。孩子们时而认真聆听,时而跟着哼唱,一家人其乐融融,旷野上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

兆虎刚看到细水坡上的帐篷时吓了一跳,他以为这里住着弦幕族的人。不过他马上通过观察推测出这是来细水坡游玩的弦幕人。

天色已晚,炙岭还没到。烤肉的飘香让兆虎忍不住咽了口津甜的唾液,细作考虑,他决定先去篝火旁吃点东西休息下。

兆虎策马缓缓行至篝火旁,翻身下马。扫视了一眼篝火旁的四人,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看穿着是个比较穷的平民,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他径直来到篝火旁坐下,指了指已经烤熟的金黄泛香的独角羊。

随着兆虎的到来,欢笑声戛然而止。孩子们怯怯的看着这个神情冷峻的男人,不由自主的贴紧了阁隐。

阁隐却是眼前一亮,从兆虎的气质穿着来看,定是个有权势的贵族老爷。以自己的身份,能和这种贵族老爷坐在一起,简直是莫大的殊荣。

“这位尊贵的老爷,定是皓凝山的众神把您带来的!”阁隐一脸灿烂,热情的切下一大块肉,恭敬的递到兆虎手中。

兆虎接过肉,没有答话,他不太想和低贱的平民说话。他咬了一大口肉,嚼了嚼,没有王宫厨师做的好吃,勉强合自己口味。

阁隐接着问道:“老爷您一个人吗?”细水坡方圆数里没有人烟,阁隐推测兆虎可能是迷路了。

“等人。”兆虎冷冷的回了一句。

“您的朋友在哪里,我可以去给他带路。”阁隐道,“这附近我很熟。”

“不用。”

阁隐见贵族老爷不愿意和自己说话,便不再搭话,以免贵族老爷厌烦。他摸了摸孩子们的头,道:“来,我们继续唱歌。”

“我们遵从众神的箴言,却流落到此苦难之地。我们无法播种耕种,只有无尽的荒原。”悲伤的音调伴随悠长的曲调,倾诉着迁移至此的部族的困窘与无助。

“我们是否被众神抛弃,我们是否会消亡。”

“啊!并不是!众神将我们带到了离他们更近的地方!”

“皓凝山的冰山融为河川,纵横原野,养育万物生灵……”曲调至此逐渐变得欢快。

这首歌谣兆虎耳熟能详。歌谣中,他们曾是强大统一的部族,后来散落各地形成多个部族,再后来,各部族为了各自的利益动不动就打起来。

何人能带领我们再次强大。这是歌谣的最后一句。每次听到这句,兆虎都想大吼一声:“我!”。他想统一猎夷诸族,然后带领这支强大的部队南下,实现‘猎夷’的寓意——猎杀被称为蛮夷的人类。

当上石碣王后,他发动了大小几十次战争,占领了不少土地。然而各族谁也不愿看着石碣族一家独大,加上贵族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反复无常,降而复叛,统一诸族的理想遥遥无期。慢慢的,他恨透了这些狡猾的贵族,设下筵席诱杀了许多贵族,又用屠杀的方式镇压了许多反叛,诸族震恐。连年用兵让石碣族人不堪重负,部族内反对战争的呼声越来越强烈,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反对者斩首示众,强行将呼声压了下去。

兆虎憧憬着:一望无际的平原,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个猎夷诸族勇士方阵。诸族的旗帜迎风飘扬,勇士们举起明晃晃的刀剑,震人心魄的呼声回荡原野:“石碣王!”

.

弦幕族的战士找到了于长的尸体,侬原悲痛不已,他立马下令各寨搜寻兆虎,为父报仇。

黑色的枭鹰将信件送达各寨。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弦幕战士疾驰在原野上,跑在他们前方的是黑白花纹的鬣犬,鬣犬们龇牙咧嘴,循着气味追寻兆虎的踪迹。人喊,马嘶,犬吠,让本应寂静的原野热闹起来。

.

兆虎等了很久没等到炙岭,有些疲惫,在阁隐为他搭的帐篷里小憩。一阵凶狂的犬吠将兆虎吵醒,兆虎摸起身侧的佩剑,蹑步来到帐门,挑开一条缝。

六名弦幕族骑士将阁隐一家人围在正中。孩子们紧紧地抱着母亲。

为首的一名骑士问道:“有没有看到两个石碣族人,有一个拿着柄大斧头。”骑士没见过兆虎和炙岭,这是他所知的最详细的描述。

“回军爷,没见过。”阁隐如实答道。他知道兆虎是石碣族人,但不是骑士说的两个人,兆虎身上也没有斧头。

“要是见到这两个人,立马报告你的首领,重重有赏!”

“一定一定。”阁隐应道,接着他又好奇的问了句,“这两个人犯了什么事吗?”

“他们杀了我们的大王!”骑士愤愤的道。

“太不幸了。”阁隐和妻儿手心贴住胸口,低下头,表达自己的哀悼,“愿皓凝山的众神指引大王。”

“碰到他们的时候小心点,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骑士关照道。

“多谢军爷关心。”阁隐躬身谢道。

“走,我们去别的地方。”骑士对其他人道。

“是!”众人领命。

一名骑士吹了声口哨,招呼鬣犬离开。鬣犬龇牙咧嘴,锐利的目光盯着兆虎所在的帐篷吠了两声。

“帐篷里有其他人吗?”领头的骑士指着帐篷问道。

“有一名路过此处的石碣族贵族老爷。”阁隐答道。

骑士们瞬间警惕起来,纷纷抬起了手中的长枪。领头的骑士道:“叫他出来接受检查。”

“是。”阁隐快步向兆虎所在的帐篷走去。这位贵族老爷虽然是石碣族的人,却不像个恶人,也不像骑士说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此刻的他心情还是很轻松的。

未等阁隐走近,兆虎自己从帐篷走了出来。他神态自若的走到骑士们前方,昂首傲立,问道:“有什么事吗?”语调和他平时听大臣汇报时一样,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有一股无形的威严,要不是他是石碣族人,这几个弦幕骑士就下意识把他当成了长官。

“你从哪里来?”骑士尽量扬起头,语气却透露出一股恭敬。他感觉此人是个大人物。

“我是石碣族的使者石碣冶秀,正在追查石碣兆虎的下落,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在此借宿一宿。”

竟然是石碣族的使者,没想到竟能招待这么个大人物!阁隐心中窃喜,对于他这样的平民来说,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大官就是首领,首领是一个小聚落的管理者,弦幕族有几十个首领。能见到并招待使者这样的大官,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虽然招待使者他并不能得到什么赏赐,但这能让他有一种源自内心的自豪与满足。

骑士认不出兆虎,即使他手上有兆虎的画像。画像实在是画的太烂了,他敢打赌,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画像上这个人。他指着帐篷问道:“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阁隐将帐门撩起,以便骑士能看全里面。

骑士策马过去,仔细瞅了瞅帐篷里面,确认没人了,转身对兆虎赔礼道:“使者大人,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无妨。”兆虎大度的摆了摆手,“希望诸位能早日擒获石碣兆虎这个恶贼,还弦幕王一个公道。”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将众人的注意吸引过去。只见黑暗中有一壮汉策马疾驰而来,看不清面容,仔细去看,可以看到壮汉手中长斧的轮廓。

“是石碣兆虎!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骑士们扬起长枪,呐喊着冲向黑暗中的壮汉。

“你们快离开这里!”领头的骑士朝阁隐招呼了一声,冲入黑暗加入混战。

黑暗中传来混杂的喊杀声,伴随着兵器交错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阁隐赶紧去把兆虎的坐骑以及自家的两匹角驹牵了过来。他先把妻子和一个儿子扶上一匹角驹,自己和另一个儿子坐上一匹角驹,见兆虎站在原地没动,焦急的道:“使者大人,快跑。这里我熟。”

兆虎没有答话,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混战。没过多久,弦幕族的骑士全被杀死,炙岭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凶神恶煞,斧头,这就是骑士们要抓的人!阁隐顾不得这位站在原地不动的‘使者’,催马狂奔而逃。

炙岭来到兆虎身前,下马跪拜道:“大王,属下来迟,请恕罪。”

兆虎指着远去的阁隐一家人道:“杀了他们。”

“是。”炙岭翻身上马,向吓破胆的一家人追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几声满是恐惧和绝望的惨叫,一声是男人的,一声是女人的,两声是小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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