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叔,两个时辰了。师父还没有来……”大澳海的水宫中,高阳翊望着宫殿入口的方向,手攥的紧紧的。
“没事的,小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敖劲拍拍他的肩膀便出去了。
敖劲小心翼翼,每前进一段都会观察一下,俨然一个优秀的斥候。
借着一块巨大岩石做掩体,敖劲向月牙湾内望去:
除却阴灼族居住的一些盆中高原外,其他地方全部从月牙山系被泠汀河及其他支流淹没了。
一些灰色的石像集中在中央那个最大的圆台高原上。
潜行下去,敖劲在圆台高原上一处茂密的红草草丛向里看去。
“啊!那是阴灼族人!全部都被石化了!何等实力能让拥有法术的这么多人全部石化!”敖劲心中震惊,“依照二哥的脾性,他断然是不会撇下这些人的,也不知此时他境况如何了。幸亏这些年我从未在明处现身,不然一定会找到我那里,小翊就危险了。”
“咳咳,咳咳咳……”从左手方向的岩壁下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
一个魁梧的少年扶着胸口,倚着岩壁一点点站起来。
“是大驴!”敖劲刚刚才见过,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此刻大驴看上去虚弱极了。
“阿毛!这下你满意了?全没了!就为了几颗珍珠!啊……咳咳,咳咳……”
“大驴,我也没想到啊!我和阿爹也是为了全族着想啊!月牙山系,四座大山,两条大河,支流无数。可是,有用吗?
月牙湾背靠大澳海,面朝西北,三面环山,此等坐天揽月之势,有用吗?
靠着那些夜玉明石一点点吸收月华,能够几个人用!可是族长一意孤行,一定要保高阳翊,这才惹得他们大开杀戒!”
阿毛跪在地上,越说越激动,手指弯曲颤抖,脖间涨红,起身向大驴走去。
“这是那个巫师留下的玉简!”阿毛向大驴晃晃手中黑色的小方条。
“只要我找到高阳翊,注入灵力,轻轻一捏,那个巫师就来了!哈哈哈!到时候我会有用之不尽的月光珍珠,再也不会依靠这里的破石头!”
阿毛上前一脚踢在大驴的胸脯上:“你不是很神气吗?我告诉你,你也就只能在这里神气一下!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高手?”说着又是一脚。
“吕方!你起来啊!你不是喜欢恃强凌弱吗?来啊,我就在这,你来打我啊!”阿毛用玉简拍拍大驴的脸。
“哼,你找不到他的!我只是欺负欺负你们,可是你却害了所有的族人!族人的英魂不会放过你,只要你闭上眼,他们就会……”
不等大驴说完,阿毛又是一通捶打。
“去死吧!”阿毛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右脚朝吕方的头跺去。
“嘭!”吕方看到阿毛的身体横飞出去。
“哦?玉简么?我把他吃了如何?”敖劲拿着玉简在鼻前闻闻。
“你是谁?”阿毛看着突然出现的敖劲,脸色铁青。
“这不重要!”说着抄起吕方消失在山头。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敖劲带着吕方朝水宫飞掠而去。
早已在等候的高阳翊急忙扶过吕方,敖劲也叫来水宫的海岐黄来给吕方治伤。
“我要去杀了他!”高阳翊听完敖劲的话,就要向外冲去。
敖劲一把拉住,摇头叹息道:“此刻去外面还有风险!不要让他们白白死去!”
“玉简不是被你吃了吗?我去看看他们就回!”离幻施展龙跃九天身法,身形一动就蹿出去了。
依旧是那谷口,望着水洼洼的月牙湾,高阳翊咽一口唾沫。飞驰而下,“唰——”一道白光猛地停在石像面前,半人高的红草被吹得整齐后仰。
“咔喳!——”伴随着一声霹雳,早已阴沉的天下起哗啦啦的雨。
泪水和着雨水就像洪水,决堤而下。“啪嚓!”高阳翊跪在地上,直直地盯着石像们。
不一会儿,“哗——”其中一个石像在雨水的冲刷下倒下了。
露出的竟然是崭新的白骨!
“哗啦,哗哗,哗啦……”石片化作泥水溜走了,剩下的是一具具白骨!
“啊——不要!不要!”高阳翊像咆哮的狮子努力去扶倒下的骨架,一个不小心,白骨散了一地……
“都怪我,都怪我!我把它洗干净,洗干净……”高阳翊在雨中一个劲儿地搓洗着左脸上的银白龙纹。
“没用的!你知道那是你的肉!除非你割了它!”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高阳翊一愣,一下子就闪到了他面前:“阿毛,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有好吃的我从来都是分你一半,大驴欺负我们都是我帮你挡,我比你爹都记得你的生辰……”
阿毛将他一把推开,吼道:“别说了!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懦弱!你比我还小三岁!我也是一丈男儿,我也想变强!我能让所有的族人变强!
你以为阴灼像看上去的那么兴盛吗?灵气早就没了!我有什么错!
错的是你!所有人都为了保护你,死了!”
高阳翊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怒吼道:“所以,这就是你带他们来的理由?”
“呵呵,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没有错!”阿毛还往前凑凑。
“罢了!杀了你有什么用?”高阳翊将他一把推开。
就在刚转身的时候,一丝冰凉传来,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腰间传来。
“阿毛?”高阳翊看着手中的鲜血,满眼疑惑的看向这个曾经的兄弟。
“哼!高阳翊你也别怪我,你在这月牙湾待的太久,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高手太多了,杀死我们这样的人就像踩死一只毛虫!”
阿毛扔掉手中的短剑,嘴角露出得意的阴险,指着满地的白骨:
“好歹我还可以修炼法术,只要我把你带到巫师面前,我就有数不尽的月光珍珠,我会带着全族人的余念活下去,并变成强者,光耀阴灼族!”
高阳翊右手捂住伤口,一下子贴面倒在一块盐白的石片上。
“称兄道弟只是为了让你顶锅,与你交友亦是别无他选。知道你跑的快!安能明招正击?
放心吧!你不会后悔的,外面的世界比我阴恶百倍,千倍!做兄弟的帮你一把!”阿毛说着俯身来翻高阳翊。
“嗷——”鲜血和着雨水留在白石板上,高阳翊一口顺势咬住了阿毛纤细的脖子。
阿毛瞳孔骤然放大,慌乱用手推开高阳翊去盖住伤口。可是鲜血几乎是喷出来的,他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两个打挺后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高阳翊,写满了不甘。
“就你?强者?哪次上山不是我帮你抓毒蛇!要害……哕…哕哕…噗……”高阳翊半跪在地上吐个不停。
埋葬了阴灼族人的尸骨,高阳翊便晕倒在坟前,一直站在树后的敖劲急忙带他回了大澳水宫。
七日在无意识昏迷清醒前亦不过须臾,高阳翊揉揉昏沉的头,发现自己正躺在敖劲的房间。
“以后就在这住下吧!不用担心你师父!”敖劲起身走来。
“敖叔,月光珍珠真的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吗?可以让阿毛背弃兄弟,出卖族人!”
敖劲没想到高阳翊高烧几天,一醒来问的是这个。
“小翊,阿毛没有错!他只是太天真,他以为献祭你,就可以换来全族的延续。”
敖劲顿了顿,坐回石桌,举起酒杯又放下。
“他还小,还是不要有太多仇恨!”
敖劲将那颗蓝色浮光珍珠递给高阳翊:“其实,阴灼族确实需要这种月光珍珠。近千年的时间让月牙山系的灵气消耗殆尽,可阴灼族又是一个极其依靠月华的部族!”
“如果我不逃,大家也不会死了!”高阳翊满目凄然。
“不!即便把你交出去,他们也会死!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弱者哪有谈判的余地,强者还有守信的必要吗?”敖劲拂袖转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敖叔,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人的来历!”高阳翊试探性问道。
敖劲转向窗台:“我不知道,但连你师父都没有办法,就说明这些人真的可怕!尤其是那石化,简直就是邪术!想必他肯定是六界中顶级的存在了!”
“你带我出去吧,敖叔!我要找到那个人,杀了他!”高阳翊一把抓住了敖劲的手臂,敖劲感觉到了那来自内心的力量。
“你杀了他,又能怎么样?你可能会为此殒命!你就在我这里......”
“苟且?不行,我起码要找到我师父!你不帮我,我自己出去!”高阳翊说着就要离去。
“小翊,站住!我不是不让你报仇,我只是希望你还有理智,我也没有出去过,我只能送你到海的那边!”敖劲长叹一声,无奈说道。
第二日,高阳翊站在高辛礼居住的后山草屋,对着一枚翠绿色的玉简:“师父,剑谱乐谱我都会学好。”
淅淅沥沥的春雨让后山也冒出绿蒙,月牙湾内却是一番绿减红败。
站在谷口,再看一眼。
高阳翊一个箭步冲海边,一只巨大的黑龟载着他向彼岸驶去,“啪嗒——”晶莹的水珠砸落在山谷的石头上,一边迸到后山,一边贱到内湾。
纵使敖劲在大海中游得飞快,三日已去,却不见陆地。
“明夜就能上岸了,我族与人界有约定,不可上岸。剩下的路,你自己当心!”敖劲眨眨碧绿的大眼,腹语传音。
“敖叔,五灵门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你一直向东应该能找到!”
第四日亥时,他们来到一片海滩,只有一块巨大礁石,围着很多船只。敖劲化作人形,上前问一位落单的渔夫:“渔家,此境可是弇州?”
“嗯!”
“可知五灵门位于何方?”
“不知!”
渔夫一脸不耐烦,直接把头扭过去了。
敖劲看看被风浪打破的小船,空无一物的鱼筐。向海上一伸手,一条红色的大鱼就跳了出来。敖劲顺势将它扔到了船里,足足占了小船的三分之一。
“哎呀!不得了!这么大只黄唇鱼,还是红色的!”渔夫一下子赞不绝口。
敖劲笑笑:“这鱼的名贵不需要我说了吧!保你全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请问现在你知道五灵门在哪里了吗?”
渔夫嘿嘿一笑:“知了知了。五灵门乃人界通往仙界的五大宗门,有冀州风灵阁,阳州水灵塔,神州火灵门,戎州雷灵山和薄州土灵谷。不知二位神仙是要去往那一处?”
“最近的是哪一个?”高阳翊急忙问道。
“从此地沿着东北方向,穿过弇州,便是戎州了!”渔夫如获至宝般抚摸着那大鱼。
“敖叔,就到这吧!吕方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高阳翊拱手行拜别礼。
“小翊,我记得你师父生前说过,最好还是去冀州皇城!”说完,敖劲便消失在大海中了。
高阳翊在渔夫家过了一夜,清晨便朝东北方向出发了。
“这个地方好热!”高阳翊不停地擦着两旁的汗珠,“西瓜!”看到路旁的一块地里有碧绿的西瓜,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二狗子!你再来偷我家的瓜,我打断你的腿!”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看着脚下的西瓜,高阳翊舌尖舔舔起皮的嘴唇,咽了咽口水,退出了田地。
“来,孩子!”忽然,右前方不远处木棚下的一个老爷爷向他招手,高阳翊径直走去。
“老爷爷好!”高阳翊很有礼貌问好。
“渴了吧!吃吧,这里有很多。”老农指着木桌上切好的西瓜,高阳翊也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这谁呀!”一个阿婆拄着拐杖走来,看着高阳翊向老农问道。
“一个赶路的孩子。”
“赶路的人多了,谁来帮帮我们?”阿婆声音有些不满。
说话间,一队人马直接冲进了瓜田。
“喂——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看不见田里的瓜吗?还不快滚出去!”阿婆站在门口,叉着腰,歇斯底里地骂道。
“这阿婆,看上去老眼昏花,没想到脾气这般火爆。”就在高阳翊心中惊讶的时候,一个黑影略过瓜田。高阳翊施展龙跃九天,一下冲到阿婆面前,一把抓住了箭身。
看着近在眼前,还在晃动的箭镞,都听不到阿婆的呼吸声了。
“哟!高手啊!”一个和高阳翊差不多大,身穿白色战袍的少年挺枪跃马而来。
高阳翊面不改色,那白袍少年御马俯身,收臂,出枪,极大缩短了攻击距离,借助马势将臂力发挥到极致,相当自然。若是旁人怕是要被挑起,可是遇上高阳翊却让他扑了个空。
白马长啸,作立铮人立状,旋即掉头扑来。高阳翊又是一个身法,那白袍少年又失手了。
“你们踩坏了别人的瓜田,不道歉不赔偿是为不礼;知错不改,罪恶滔天;动辄伤人,野蛮粗俗!”高阳翊借着灵活的身法,躲闪间将白袍少年一通批判。
“有趣!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来人!把那两个老家伙给我抓起来!”白袍少年见打他不得,便打起了歪主意。“你若不与我打,我便杀了他们。”
高阳翊见状便也不动了,就等着他来攻击。白袍小将得意一哼,双胯用力,白马奔驰,他顺势双脚一瞪,跳出马鞍,脚踏马头。
金色枪头曳尾田中,宛若犁铧将土翻向两侧。手腕一抖间,红缨长枪发出悦耳的嗡鸣,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半弧,如长虹饮涧,初月出去,晴空劈来。
“喂!出招啊!”白袍小将见他不出招,急忙收手不住,身体也失去了平衡,翻将出去,但还是在高阳翊的左臂上留下了一个大口子。
“少主!”众人见他滚落出去,急忙上拥。“滚!”斥退旁人,那少年走向高阳翊,看着流血的他一声不吭,扭头上马。
“我叫白霆!你叫什么?”白袍少年傲娇中有一丝不悦。
高阳翊也不作理会。
白霆长枪一指那对老夫妇:“为什么不出手?”
“因为我只会跑!”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再笑,就去死!”白霆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声音既轻且重,但很冰冷。周围一下子凝固下来,没有一点声响。
“本来,我想让你和他们一样!做奴隶虽然没有灵魂,但可以活下来!”白霆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一群和他一般大的男孩。他们每个人的衣服似乎都被皮鞭打破了,血迹和泥土是衣服上唯一的点饰。
“如果三天内不治这条手臂,你能活下来,就去戎州城白虎部落找我!这袋宝石留作对瓜田的补偿。”扔下一个小袋子,扬长而去了,剩下几个人赶着那群孩子继续走。
“哎呀!孩子,这可怎么办?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个岐黄,先止血吧!”说着,阿婆急忙用布把伤口包住了,高阳翊却一直盯着那群光脚走路的孩子。
“无碍,阿公阿婆。我着急赶路,就此拜别。这是刚才他给的宝石,兴许能交换一些物品,您二老也赶紧寻个安宁之所吧!”说完,高阳翊就离去了。
“果然,师父让我学的东西都是有用的。可惜,我当初看不下去......”高阳翊此刻只想快点找到师父。
在接下来的两天,高阳翊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奴隶。一声不吭,没吃没喝,被贱卖,被打死......高阳翊也利用自己的身法,冒着受伤的危险也要救过的一两个奴隶,可是转眼又被抓去......
终于来到一座城池前,看着城头三个朴拙大器的金铭籀文。高阳翊心中默念:“青...木...城。”回想起当初师父让自己看《万韵》,只看了自己觉得有趣文字的场景,高阳翊不禁觉得好笑,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