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京都,没有一丝丝的亮光,阴沉的如同深渊一般,要说这唯一的烛光,便是守夜人手中的烛灯,如幽火般在大街小巷窜动,时现时隐,在夜幕中蹿跳了几下,便又被黑夜吞噬了,只留下那一句句悠长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伙布衣,大约六七人,灰头土脸,乘着夜色潜入空无一人的大街,街头灰暗,再往前走些,见着一些烛光从一楼中传出。带头的挥了挥手,一行人直起了身子,走了进去。
洪熙十五载,孟夏六日,子时,茗心居内。
楼内大堂,一张桌,一长椅,其上坐着一少年,一身黑衣,面待清冷之色,长发束起,露出犀利的目光。少年腰间带有镂空玉佩,成色通透,其形状似鸳鸯,可惜只有半块。随后,门被推开,一行蒙面之人闯入,一个个身姿健硕,一面便知是练家子,其一看似清秀的走出,至少年身边,递出一块面纱。
少年收下了,却未曾带上,将面纱握在手中。随手掏出一把墨色的铁扇。这铁扇做工甚是精细,其上雕刻了二鹤比翼齐飞,又用赤,墨二色渲染,甚是细致。
过了不出一炷香时间,少年只听得门外脚步连连,便道了一声,“人来了”,伙计们都精神了起来。话落,随着支呀一声,木质的大门随即被打开,一行布衣鱼贯而入,仿佛一群窜入的鼠般小心翼翼。
带头的布衣见了少年,似放松了一些,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见是一嫩小子,心想自己混了些许年,不怕一嫩芽儿,胆子也大了些,随即开了口。
出口的是倭语,一旁的伙计打多不识字,估计是听不懂,站在一旁,眼睛都没撇一下,倒是少年,对这倭语似乎较为精通,没说上几个字,那倭人头领似乎是应了,从衣兜中拿出了个用破布抱着的是个物件。
倭人一步步小心至桌子前,将那物件轻轻放下。少年耳朵一激灵,听得那物件和桌面的清脆的碰撞声,大约摸知道了些此物,眉头一紧。
待倭人将破布掀开后,一玉狮身像引入眼帘。少年拿起狮身像细细品着:它全身通透,方方长长,远看没什么特别的,近看却发现整个玉狮雕刻精细,做工很是上乘,少年一眼便知这手艺难得,如此精细的花纹,当今难有几人。
少年思索了一会,轻蔑一笑,挥了挥手,命伙计端来了一榔头,二话不说,起手便砸,这一玉狮瞬间沦为几块不值钱的散玉。
一旁的伙计虽说是不懂的什么文化,但是这种行当干的就了,也看得懂些是是非非,看少年一锤子砸了这好东西,眼看着这声音黄了,伙计自然是坐不住。
“急什么?”
少年倒是不紧不慢,将碎片归归拢,道:“这散玉还能换点银两,去吧买了,钱给大伙分了。”
一旁的伙计那是个又喜又惊,二话不说收下了这散玉,又听得少年的声音,“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啊,是个假的。”
倭人自知心中有鬼,额上冷汗已出了三层,本以为这小孩子,那一赝品糊弄着就过去了,没想一眼便看穿了,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向少年砍去。
少年却仿佛丝毫没有瞧见,待这长刀到了面前,忽地将手中的铁扇一挡,周围如剑气般扩散开来,将那倭人震倒在地,眼看剩下的几个想夺门而出,少年又一挥扇,几人瞬间倒地,一命呜呼,再瞧见那脖子上,是剑气所伤,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倭人头领大惊,跌坐在地上,转头一瞧,方才发现,这少年手中的铁扇中,藏了刀片,至于能挥出这如此剑气,定不是一般人。
少年笑了笑,说了几句倭语,之见那倭国头领瞬间唯唯诺诺,抖着嗓子说了一堆,少年听后,一挥剑,将他杀了,道:“外族人,留着也是祸害。你们先回府。我去城外一趟。”
乘着夜色,少年翻过城墙,越过一片竹林,再次落脚之地是一荒废的木屋,少年看着地上厚厚一层灰尘和几个繁杂的脚印,便知这是那些倭人来次之前逗留的地方。
少年没有多看,直接绕道了后院大树边,随手拿了把铲子,挖了几尺深,便挖到个物件,也是被块布包着,翻开布,依旧是一玉狮雕,和一张羊皮纸。
这些和方才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这玉石显色更加纯白,美中不足,这玉狮全身布满了土,还是湿润的,这土略带腥味,色泽通红。
少年沾了点土细细瞧着,知道这定是所寻之物。拿上了羊皮纸和玉狮子,匆匆离去。
天快破晓,府邸上挂着两个大字也逐渐清晰——阎府。
这少年名叫阎启鸣,他爹阎维操持着茗心居,这茗心居内都是宝贝,这宝贝从四面八方而来,个个价格不斐,打多都是皇族贵人,或者是有钱人那黄金来换,其实,这店里的宝贝,还有许多,是下面的,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各家都闹荒,阎家靠着这倒宝贝的本身,才使得这一家上下有口饭吃。
后来传了几代,倒还有了些下斗的门道,这家业也越做越大。久而久之,便成了京都的大商户,应该就也算是早些年的古董店。
京城还有一户坤宝阁,是黎家大户,黎阎两户是世交,当年战乱之时也是这俩家过的最滋润,只是后来,黎家越发向文,后来听说因为倒斗死了几个人,古董店摇身变成了鉴定,黎阎俩家如此一卖一鉴,倒是维持得不错。
不过,要说起俩家的源头,那可不是一般的神秘,阎家世世代代都在找寻一个秘密,说是当年阎启鸣但是祖爷爷犯了忌,下了自家地的墓,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要说这不得了的东西是什么,到现在也无人知晓,而寻找这便成了阎家世世代代寻找的家族秘密。
当时与阎家祖爷爷下去的还有黎家人,听说那时候全都死在了里面,只有黎家二爷走了出来。虽然说留了一条命,但没过多久便疯疯癫癫的,最后一头撞死再了墙上,后来黎家人再没提起过此事。
直到后人发现了祖宅中黎家二爷的密室,又有几人去了那地方,也没回来,自此之后,便再也无人过敢问,那件密室也只有当家的黎庶进去过,他给后人们下了家规,任何人都不得再过问此事,将那密室封了起来。
而这个玉狮和这张牛皮纸便是这尘封故事掀开的一角。
夏日悄然而至,烈日逐渐当空,万到炽热的金光普照着京都城。
所有的商铺都活跃了起来,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路边的小店一家接着一家,各家店的小贩都奋力叫卖着,争夺着送钱的人。
几家杂酱面铺子的香味一个接着一个得传人路人的鼻中,仿佛攀比着自己的香味,这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洪熙十五载,孟夏二十日,巳时,阎内。
厅堂内,一桌子鱼肉俱全的佳肴美酒,散发着阵阵浓郁的菜香。
过了半柱香左右,从门外传开一絮絮叨叨的声响,听声音,此人是一中年男子,大约有四五十来岁了。
“小子,你等会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到你阎叔叔要问好。”
“老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从门口走来的是一中年精悍男子和一青年,正是黎家父子俩。
“阎兄,许久未见,近日可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许久,是多久啊?”说话的是阎维,他双腿有残疾,说是当年倒斗留下的底儿,这也是阎启鸣很早就当了家的原因,“这都几年没有好好聚聚了,我这干儿子也好久没见过喽!”
黎隐今年快二十二了,虽说从不沾花惹草,可京城追的姑娘也是一大把,可这小子独爱历史,从小总是喜欢扎进书里面,家里没那么多书,就跑来阎家书房借,后来在店里安排了个活,也算是对上趣儿头了,安分了些,也很少来阎家了。
“阎伯父!”
阎维见着黎隐,舜的喜笑颜开,推着轮椅便要上前,“小黎阿,好久未来看书喽,我这书阁都要积灰呢。”
“咦,启鸣哥不用吗,我见他近几年忙的很。”黎隐问曰。
“是啊,启儿自从接了家业,便日日在外,连我这个老父亲都难得陪一下喽,这次好不容易得空回来了,谁不知还遇上倭寇了。”阎维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喜悦之色也收起了不少。
“那我启鸣哥呢?”
见姥爷难以脱口,吴妈便说是前日回城时遭那倭寇偷袭,受了伤,现在还躺着,好在倭寇已被官府收服,送到北镇抚司了。
黎隐心中担忧,甚想去看看他,却被父亲拦下,好在阎维张了口,说是让孩子们聚聚也好,正好方才有事要与黎庶商量。
绕过院子,便是阎启鸣的房间,门口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黎隐眉头一紧,方想推门而入的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了。过了些许时候,阎启鸣的侍卫阿勇端着一盆带着帕子的清水和一副精创药走来。黎隐这才随着阿勇一同敲门。
走进屋子,榻上坐着一少年,一身白色里衣,面色惨白仿佛毫无生机一般。听得屋内有动静,便睁开了双眼,无神地望向进来的人。直到看见了黎隐,眼中略过一丝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这俩日没见得你写信,正好伯父找我爹有事,我便过来看看你。”黎隐帮阎启鸣褪下半边衣裳,解开纱布后,背上是一处一尺不到的瘆人伤口,他细看了一番,这伤口朝向向下,像似鞭痕,再转念一想,突然记起了什么,心中大惊,将这精创药平洒在伤口上,“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
“未想到,当年教给别人的本事,有朝一日还能伤了自己。”阎启明挺了挺背,有些吃痛,蹙眉道。
“那现在这人可在北镇抚司?”
“我放她走了。”
黎隐心中有些纳闷,一时觉得这一定是阎启明的心魔在作乱。三年前,阎启鸣亲手写信给他,称亲手将这霍九杀死,推入崖下,如今这死人不可复生,这做工相似的鞭子世上多的很,就算这是同一件,落到了他人手里也不可知。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免得你伤了心。”黎隐瞧了瞧他几近苍白的面孔,道:“这急火攻心之症又犯了?”
阎启明未作答,只是一愣,微微颔首,眼眸红了半分。黎隐见此微微叹气,“找机会定寻个好大夫,将你这病好好治治。”
“这病你应知无人能治,况且极少发作,不求你费心了。”阎启明云淡风轻地掠过一句。黎隐自知此乃他的心结,却不知为何心中终不是个滋味,也就不讨没趣了。
黎隐心中困惑诸多,便换了个话题道:“那此番这些人是冲你来的?”
“不是,是东西。”
“什么东西?”
阎启鸣理了理衣衫,讲起了这事情的原委。
“半月前,一伙由倭人组成的寻宝团,千辛万苦抵达了吐蕃边境一处,下了一处千年古墓,拿到了一张羊皮藏图和一玉狮雕,我爹买了好几件好东西,拿了一万大洋换了这些。后来,前些日子,我去取货,那倭寇那了假货骗我,于是我便将他杀了,去郊外拿真物回来的时候,便碰见了他们。”
黎隐听他一番轻描淡写,也不全然都信。和倭人做交易并不是一件易事,阎家花重金并且冒险换来的东西,一定意义匪浅。
再说以阎启鸣的身手,能与之相抗衡的人,也定不是一般人,莫非,这人真是霍九?
黎隐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此荒唐的想法是如何进入自己的脑海,他从不信气死回生的歪门邪道,若是那霍九当年从悬崖跳下,本就应死在那时候,如今不可能在这京城出现。
“在思何事,如此聚精汇神?”
思虑之间,才发觉阎启鸣已起身,换上了一身黑色锦缎外衣,长发也重新束过了,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英冷之气。黎隐见此却笑了,道:“能出去走动走动了,自然是好了许多吧。”
“我过两日要出一趟远门。”
“去何处?”
“吐蕃边界。”
黎隐这下便慌了,“你为何要亲自下去?”
“这羊皮藏图是半张,另外半张应该尚未取出。”阎启鸣的眼神逐渐深邃,“这有关我家族的秘密,我必须得去看个究竟。”
“那这次,我跟着你一同前去可好?”
“你?”阎启鸣抬头望了望这小子,一看便只知道读书,研学,哪里会下斗这一套,“你连个小墓都没去过,第一次就去这种险境,我不同意。”
“诶?你这人怎么翻脸翻的比书还快,前两日是谁在信里道,有朝一日,必定带我好好见识一番?”黎隐又灵机一动,露出了玩而不恭的笑容,“放心,我对那些冥器不感兴趣,绝不断你财路!”
“你小子说什么呢?”阎启鸣听到这,心中突然火了“我去不是为了冥器,是为了拿该拿的东西。你倒好,偏要跟着走,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爹怎么办?”
说罢,拿起床头的铁扇,一边向门外踏去,一边道,“陪我去喝一杯。”
“你这身子方才痊愈了半点,便去喝酒,伯父能同意?”黎隐急忙起身,赶了上去。
阎启明行若无事,将手中的双鹤铁扇往腰间一插,道:“我爹肯将这阎家上下托付于我,又怎会管我这番小事。”
黎隐含笑点了点头,疾步追了上去。
出了府邸,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便到了廊房四条,正值炎夏,各家小铺都朝外张了竹帘来避光。商店和酒楼粉粉挂出了幌子,小二吆喝着招揽着前来的客观。二人一路未说话,径直走过最热闹的街区,走进了一家小木阁,烈阳直射,将这楼阁招牌上醉仙居二字映衬地格外显眼。
从店里跑出一店小二,头发胡乱地纠起裹在帽子里,虽一身布衣极其朴素,衣服却新的人,单单只是粘上了些许灰尘,衣摆似乎被酒打湿了,一路滴着水。他方想招呼客官,抬头定睛一望,猛然一脸惊喜,转头便朝着殿内掌柜喊道,“少爷来了!”
阎启明未等他再来招呼,便大步走近了醉仙居,对着掌柜颔首一笑,挑了间有竹帘避着靠里的位置坐下,道:“千里醉,来五壶。”
掌柜的是一年近四十的女人,一身红色布衣,带着一灰色补丁围兜,不一会,便迎着笑脸端来了五壶酒,熟练地摆出一套酒具,缓缓地为面前二位斟上酒。
黎隐未等她倒完,先一饮而尽了,还不忘啧啧赞道:“这味道,还是如此地醇香,红娘好手艺。”
“说起这做酒的手艺,小的自然是不如先夫人的。”红娘笑道。话音方落,只见得阎启明将斟好一小杯缓缓饮尽,朝着红娘道:“将这酒具收下吧,碍事。”
红娘收起一脸笑意,心知他心事重重,便默默收起了酒具,道了句:“酒多伤身。”便退下了。阎启明面色平淡,望了望窗外飘荡的柳树与小溪,面色茫乎,端起陶壶便一言不发地饮了起来,直到饮了大半壶才罢休,大口喘息着。
黎隐却迟迟未动口,只是静静看着他。黎隐自然知晓他的酒量是极好的,只是见其一言不发喝着闷酒,脸上却毫无波澜,心中说不出的别扭,终是熬不住了,便也提起一壶千里醉痛饮起来。
“今日本公子便赔你耗在这里喽,每次你这心里不痛快便跑这儿来喝酒,还偏偏次次都拉上我,想让我不知晓你都难。”黎隐见其饮尽了一壶,便又递了一壶去,微微叹了口气,“若是有一天你爹将你这酒楼封了,看你还能跑哪里去消愁。”
良久,阎启明淡淡开口道:“他不会的。况且,这酒终是消不了愁的。”
“也对,这是伯母留下的,伯父自然不会将它给封了。”黎隐啧了啧嘴,他虽不知阎启明这心中想的是什么,却大概知晓与那霍九多半有关。看着他一副心事重重却丝毫不敢透露的样子,黎隐堵得慌,便又饮了一大口,“我的阎王爷,你这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倔脾气也好改改了。”
阎启明转了转手中的酒壶,似乎未听见,或许听见了,却不想多说些什么。
店内的客人极少,多半是买了酒便走了。
阎启明望着柳树枝头的一对燕,霍然一笑,仿佛在奢望着遥不可及的什么东西般。他终究希望,有一天,也能过尽千帆,归于平静。
届时,阎家府邸内前厅气氛凝重。
二十年了,黎隐自从有了那娘俩,就抛弃了祖业,安安分分过日子,偶尔暗地里给予阎家一些帮助。如今决定远行,不免有些仓促。
“诶,这些事情,总归是瞒不住的。”阎维端起茶具,细品了一口,叹气道,“你应该像老夫如此,早日告诉他!”“我本想着,我们老黎家从黎隐就彻底洗白了,未曾想过,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黎庶心中忧愁,脸色却是显露无疑,“原来想让这小子也出去见识见识,奈何我从小只教他识字读书,未曾教他过真功夫。”
“诶,那也怪你……那便先如此定了,次月十五日,我让启儿在城东准备队伍。”
“好,一言为定。”
这墓中的玉狮雕和羊皮藏图,是黎阎两家谜团的线索,他们不顾一切,想要找寻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