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日光散落,将黑暗的大地照得亮晃晃的。苍翠的古树随着微风肆意摇曳,花草尽皆摆动,偶有一两只鸿雁划过天际,在空中留下一条飘逸的划痕。
这里是枯木寺对面的高山,四周的景象好似与枯木寺周边没有什么不同。仍就是古木环绕,虫声幽鸣,一条和枯木寺前一般无二的石阶静静地躺卧在山林间,一直到半山腰的位置才因为树木的阻隔而变得模糊。
愁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这座高山,低下身来,用粗糙的手掌轻轻的在那满是岁月痕迹的石阶之上摩挲。神情淡漠,只是双眸之中隐隐也有着一丝类似于信仰般的光芒一闪而过。
呼……
一缕微风吹拂,愁尘耳背微动,好似接收到什么信息一般,双目遥望山顶,目光淡漠。
一股真气瞬间在足底爆发,身法展开,愁尘就宛如一只灵猴一般在山林间来回跳跃,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跨越了百十根台阶。速度与前几天相比,赫然提升了不少。
片刻之后,愁尘便凭借着其飘逸的身法来到了山顶之上,不,或许应该说是半山腰更为贴切。
据传闻,这座高山好似是被枯木寺的先代前辈以无上的力量一剑横截,直接将一座高约几千米的山峰斩为两节,留下的一方较为光滑的地段,作为历届武林大会的比武场所。
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仙人,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眼前的这一期,但愁尘即便是站在此处,竟好似都能感受到那残留于空气之中,长达数百上千年之久的凌厉剑气。
这股剑气中正而光明,透露着宏大的气息,只是这股气息很是微小,彷佛受到了历史的沧桑磨损一般,饶是愁尘已经达到了剑心通明的境界,此刻感悟起来,也觉得实在云里雾里,并不真实。
摇了摇头,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
正当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愁尘的耳边响起,
“大哥哥你也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人吗?”
愁尘心中一惊,冰冷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冷漠的杀意,握住剑鞘的左手不自觉紧了紧,脚底地面摩挲,死死拽着地表,一副警戒的神情。
转身,不由得觉得眼前瞬间一亮,这是一个只有着十一二岁的女孩,头梳两个羊角辫,朱唇皓齿、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就好似夜空中的明月,手中捧着一朵刚刚采摘的野花,上面还有着一两滴未被朝阳蒸发,在嫩红的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女孩浑身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为之一侧。
“比武大会?”愁尘生冷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荡起,神情瞬间变得冷漠,彷佛他的温柔从未存在过一般。
然而,对于愁尘生冷的语气,冷漠的态度,女孩好似没有丝毫的感受依旧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娇嫩的小手抓着野花,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愁尘:“大哥哥难道不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
愁尘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冷漠的神情,但戒备的神态却是被其收敛了不少。“我只是路过的,看着这座山,就忍不住想要上来感受一下,去看一眼山台之上的那棵古老的菩提树。”
女孩的眼中浮现出了然的神情,脸上依旧保持着盎然的笑意:“原来大哥哥你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而是想去看树爷爷啊。”双眸之中,乌黑的眼珠转动,娇小的手掌一把抓住愁尘宽大的衣袖:“既然大哥哥想去的话,那就由我给你带路吧,我可是对这一代很熟悉的。”
说着,便要拉着愁尘向前走。
这突发的变故使得愁尘有些愕然,看着那抓住衣袖的柔嫩小手,本想鼓动真气将这小女孩震开的愁尘看着那如花般的笑靥,终究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顺着那从衣袖上传来的拉力走了过去。
路程不长,只是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但就仅仅只是这一刻中却让愁尘隐约感觉过了几年,那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因为一路之上女孩都好似有着无尽的精力一般,不停地在愁尘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大哥哥,你咋总是板着个脸呢?”
愁尘默然……
“大哥哥,你说句话好不好?”
“大哥哥,娘亲总说外面全是坏人,让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那大哥哥你是不是坏人啊?”
“大哥哥,为啥你总要抱着那柄断剑呢?给我看看好不好?”
“大哥哥……”
“大哥哥……”
一路之上,女孩好似打开的话唠一般,一直喋喋不休的问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而愁尘对此,只是默然直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有些难受。
毕竟他是一个剑客,一颗沉默寡言的剑客,交流并不是他的长项。或许让他能够在忍受女孩的喋喋不休与找老和尚再找虐一场的话,想来他或许宁愿会选择受虐。
不过,如今也终归算是熬到头了,看着眼前这棵伟岸的古树,愁尘的心中满是骇然之意。
这是一棵经历了岁月沧桑的菩提古树,高达几百米,直径约有十来丈,茂密的枝叶如巨伞一般展开,树下是宛如虬龙一般根系裸露在地表,满是青苔的根系似乎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一个个菩提子吊坠在这棵苍劲的菩提树上,散发着勃勃生机,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候,同样也是愁尘身边这个不知来历的孩童难得的保持沉默的时候。
女童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棵古树,眼皮巴眨巴眨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愁尘也平静地望着这棵树,上下不断打量,似乎要将这棵树的一枝一叶都印入脑海一般。因为这对于他来说不只是一棵树,这还是整个师门在那次灭顶之灾之后的唯一遗物。
此时,愁尘握住剑鞘的左手不由得紧了紧,眸中闪过一丝悲凉。
似乎察觉到了愁尘的异样,女孩将食指放在嘴前,肆意愁尘不要说话,然后又悄声说道:“你小声点,别说话,树爷爷这会儿正在睡觉呢,可别把他吵醒了。”
女孩的一番话语让愁尘肃杀的内心顿时一松,一脸迷糊地望着女孩:“树爷爷?睡觉?”
女孩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嘟着嘴,有些埋怨地说道:“对呀,就是树爷爷。他以前还给我讲过故事呢!只不过我给娘亲说的时候,她却问我是不是病了,还说我是个疯丫头。大哥哥,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疯丫头啊?”
“但是,大哥哥,你看这个。”说着,女孩从怀中拿出一枚青色的树叶,这是独属于菩提树的叶子,有着一股莫名的气息。
“这个可是树爷爷给我的宝贝,能够帮助我隐藏气息的,这样,躲起猫猫来就没人能够找到我啦。哈哈!”
女孩开心的笑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愁尘,眼中全是炫耀的目光。
愁尘干笑了两声,瞥了瞥她手中的树叶,并没有放在心上。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那两根竖起的羊角辫,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万物有灵,没准儿还真有树爷爷的存在呢。”
女孩撇了撇嘴,她听出了愁尘敷衍的语气,脸颊一鼓,将手中宝贵的树叶收了起来,娇嗔道:“哼,你不信就算了。”而后眼珠一转,有些委屈地低头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相信的。”
看着如此这般的女孩,愁尘有些无奈了,他的一生极情于剑,对于和人打交道的事实在是不擅长,更别说是这种正处于古灵精怪阶段的小女孩了。
一滴冷汗渗出,有点招架不住,索性转身,不再看女孩幽怨的面孔。
双目静静地面前的这棵古朴大树,望着那一颗颗垂下的菩提子,愁尘手握断剑,漫步走上前去。
粗糙的手掌在满是青苔的树根之上摩挲,思索、品味、体会着那独属于菩提古树的沧桑。
“这就是那棵菩提古树吗?自开宗祖师见派时栽种,至今已有着近千年的历史,它是宗门的标志,它是宗门的信仰,他陪伴宗门走过千百年的血雨腥风,依旧在这片大地之上屹立不倒。”
这一刻,愁尘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师叔会宁愿剃度为僧,常坐于寺中,青灯古佛做伴,也不苦求凡尘之中的美好。
或许是为了守护吧,以其残躯,守护宗门的信仰,至死不悔。
愁尘的双目瞬间肃穆,左手拇指陡然一挺,只听一道铮咛剑鸣传出,断剑出窍。一道寒光闪过,在愁尘的手心划过一刀。
殷红的鲜血顺着不大的伤口在树根之上流淌,只是片刻便浸入地底。
“今我愁尘在此立下血誓,有生之年必报宗门灭门之仇,现我宗门往日辉煌!苍天之下,菩提为证。”
愁尘的声音很小,但那微弱的生硬之中,却蕴含着浓浓的哀伤,那不经意间流露的煞气,竟让女孩瑟瑟发抖,不由得觉得四周的温度好似凭空下降了不少。
蜷缩着身子,女孩很是不解地看着几乎半跪在地上的愁尘,脸上满是浓浓的疑惑之色。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她还未曾经历过社会的黑暗,未曾感受过那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的艰险。
作为一个坐拥疼爱的孩童,她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她绝对不会理解一个自幼无父无母,而被师父一手带大的愁尘心中的苦楚。她永远无法揣测他对宗门的依恋有多深。她永远无法想象,那突然之间来临的,那千百年间积郁在他心中的仇恨有多重!
这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至少在目前看来是这样。
似乎感受到了女孩异样的目光,愁尘转头,静静地看着同样盯着自己的女孩,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谢谢你,小姑娘。”
听到愁尘的话语,女孩天真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疼吗?”
愁尘摇了摇头,一脸怅然地回答道:“没心疼……”
……
咚……
一道悠远的鼓声从山台的中央传来,女孩疑惑的双眼顿时一亮,,双目闪闪地向着钟声的源头看去,一把抓住愁尘的衣袖说道:“大哥哥,比武大会开始了,我们一起去看比武吧。”
对于这个所谓的比武大会,愁尘本是兴致缺缺,但却架不住女孩幽怨的目光,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转身,一脸冷漠地向着山台的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