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散落的月光清寒,枯藤老树的影子摇摇曵曳,像张牙舞爪的山鬼。
一声狼嚎响起,半月。
喻淑妍作为暗夙的老板,幽门的掌舵人,有个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
她不会水。
这也是喻初原和纪月笙不顾一切也要跳水的原因。
果然,那悬崖的正下方还真是水潭,他们来时所见的暗蓝色幽潭。
找到喻淑妍,两人将她移到了岸上。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湿哒哒,几簇发丝缠绕在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好似被折了翅膀的天使。
除了碰水,还从没有哪一刻,喻淑妍会是这幅可怜样,纵使再蛊惑人心,再令人看了心生歹意,让她自己看到,一定首选把自己劈晕过去。
看着不爽。
为了确保喻淑妍的意识,纪月笙三两下就把她摇醒了,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
待晕眩缓解,喻淑妍的眸子逐渐清明。
脑子也是清明得不行。
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
“小鹿呢?”
不提还好,一提小鹿,面前这两人跟吃了火药似的,
“那小子上面待着呢,早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你还偏要放身边,这下倒好,放了颗定时炸弹。”
喻天王话里话外净是鄙夷,全然忘了自己对偶像包袱的钟爱。
“谁说不是呢,就他那个力气,压根不需要我们帮忙就能把你拉起来,白眼狼一个。”
纪月笙也没什么好脸色。
喻淑妍静默了片刻,无比淡然道:“你们为什么会下来。”
两人皆是一顿,喻初原不情不愿地说:“那小子说这底下是水潭,我们怕你淹死了,就下来了呗。”
纪月笙偏头看看喻初原,知道他给自己挣脸面,明明刚刚还像疯狗一样。
喻淑妍撑着手坐了起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这下面不是水呢。”
两人皆是一惊,
纪月笙:“当时我们没想太多,主要是那情况太紧急了,你要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喻初原一捶地,“就算这底下不是水,难不成我这个当哥哥的还等天亮了假惺惺去找?那不是盼着你死?”
喻淑妍深深地望着两人,暖暖的温情如藤蔓一般爬满四肢百骸。
一个是她亲哥,一个是她闺蜜,都是对她好的人。
记着呢。
她想笑笑,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就暂时不笑了吧,总笑得出来的。
“但是,这底下确实是水。”喻淑妍又说。
这下,亲哥和闺蜜总算听出点其他的了。
喻淑妍:“怎么知道这儿是水潭,你们自诩天资聪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神通?”
纪月笙皱皱眉,“这个小鹿是故意的?他要你的命?”
不等她继续怀疑,喻淑妍就打断她的话,“不,应该不是。他弄死我的最好时机不是现在,而且,我会掉下来,也不是他造成的。”
“那是谁?”问完喻初原又觉不对,想到什么,猛然一惊,“是那只猴子,对,它去哪了?”
纪月笙:“在你脚边。”
喻天王扭头一看,还真是。
瘦小的猴子湿透了,毛发贴在身上,看起来不大协调,大脑袋猴子。
一双眼睛非常无辜,还弱弱叫了一声。
“刚才我们竟然没注意到它!”喻天王纳闷。
喻淑妍:“月月你应该有印象。负重越野的时候,小鹿逆天的洞察力。”
纪月笙回忆了一会,神色逐渐变得讶异,“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还有咱们被黑鬼教官罚跑的时候。”喻淑妍补充。
纪月笙定定看了一眼那只小猴,更加惊疑不定。
喻初原:“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喻淑妍:“现在把这些都放到一边,我敢确定小鹿对我们没有恶意,他只是什么都不懂。”
“还什么都不懂,什么年代了小妍你清醒点!”喻初原打断自己妹妹的话。
喻淑妍:“我很清醒,这只是实话,我也没有为他开脱。讲真,你没发现他跟我们正常人的不同?”
喻初原沉默了。
“他失忆了,整个人就像书海里捞出来的,好像根本融入不了世界。”
纪月笙点头,“都一个月了,我和妍妍也只是纠正了他一小部分处世的方式,有些东西好像扎进根里了,让他像个另类。”
虽然衣服湿了,还有一阵阵的风吹,但三人丝毫没有要感冒的迹象。
为什么喻淑妍十九岁之前连恋爱都没谈过?因为忙。
忙着锻炼身体还有学着生存。
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含蓄的。
喻初原终于有点明白了,“你们是说——
喻淑妍:“没错。”
纪月笙:“目前这也只是怀疑。”
喻淑妍:“总之我们也没损失什么,到时候你们少说两句,免得引火上身。”
两人对视一眼,之前的火气渐渐熄下来。
安抚好亲哥和闺蜜,喻淑妍不再说什么,吹着东北风思考人生。
他们暂时被唬住了,她却还是有些不好受。
为什么?
为什么放手?
喻淑妍往上望了一眼,月色不好,只影影约约看得到那个悬崖的轮廓。
小鹿在上面,又是怎么想的呢?
喻淑妍只觉心口堵得慌,自己对那人也不差,怎么落了这么个下场?
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啊不,潭。
于是,天亮了。
因为喻初原记得路,他们又已经走过一遍了,当然比来时快得多。
第二天傍晚,三人就回到了昨晚的宿营地。
卫萧然的身影最是显眼,一个大块头,一动不动坐在那,手里拿着一截短短的木棒,木头头是炭黑色的,火堆里已经没有火了,只留下灰黑的碳灰和尚未烧尽木柴。
一阵风起,碳灰飞扬。
而卫萧然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老僧入定。
他不远处就是小鹿,两人如出一辙,三魂丢了两魂,七魄丧了六魄。
待两人走近,卫萧然仍然一动不动,小鹿却是已经反应过来,面上一诧,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三人默契地无视他,目不斜视地走近。
喻初原:“老卫,回魂。”
卫萧然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以为自己有些恍惚。
喻初原:“老卫!”
卫萧然一惊,天灵盖一声乍响,
回来了?
一米九几的汉子猛地站起,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他跑向喻初原,“你没事儿吧?”
伴随着这道激动无比的惊叫的,还有一个结实的拥抱。
喻初原拍拍他的肩,过了一会,看卫萧然平复一些了,他推开他,说:“你什么时候这么腻歪了,以我和小月的身法要这真是悬崖也摔不死。”
卫萧然听他这么说,还真有点‘羞愧’。二话不说放开了人,偏过头去地整理仪容仪表。
“小——”
容貌昳丽的少年犹豫片刻,似是又下了决心准备说点什么,但这里另外的四人压根儿没打算听他说,
喻初原:“你快点收拾好继续上山,把小月和小妍的背包拿过来。”
卫萧然乖乖照做。
喻天王使唤卫萧然使唤惯了,一连串指示下来,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喻淑妍和纪月笙背好自己的包,与卫萧然和喻初原一道,没有再作停留。
小鹿肤色瓷白,碎发在风中飘动,很是无措。
他并不是独往惯了,而是之前所处之地的并没有热闹可凑。
正如喻淑妍所说,他什么都不懂,不懂处世,不懂跟人相处,不懂人情世故,比一张白纸还白,是瓷白的,是冷白的。
他静默了一会,后来又跟上了,没人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一路无言。
晚霞再次降临,经过四天的攀登,他们,终于登上了这无题山的山顶。
登高望远,卫萧然已经不自觉拿了无忧鼓。
鼓声袅袅,喻初原温润清亮的嗓音与鼓声一起,浑然天成。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隐隐看到什么地方发出微弱的光。
连植被都少了许多的山顶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小路,似乎是自然形成,又似乎是人走出来的,总之天色昏暗,看不大清。
众人不免好奇,顺着小路走,脚下的杂草拂过靴子,有一种异样的触感。
喻淑妍:“那是——”
此时此刻,众人眼中都是惊艳。
明黄色的荧光闪烁,很大一块面积的光。
星星点点的荧光泛泛浮浮,有些小点似乎还在轻微高度地上升。
就像秦穹当初喝的可乐的气泡。
同样绚烂的草叶更为晶莹剔透,给人带来一场视觉上的盛宴。
纪月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烛丝灯萤草??!”
喻淑妍:“什么?”
纪月笙又呆呆地说:“纪家藏书阁有一本古籍,书中记载烛丝灯萤草传说已有上千年历史。”
卫萧然:“那,那这里怎,怎么有,莫莫不是,假的吧。”
“萧然哥,你这是怀疑当届药皇的鉴别能力?”此时纪月笙已经回过神来,略带不满地轻哼。
喻初原:“他怎么敢,小月还是先告诉我们,这烛丝灯萤草有什么作用吧,这么大一片,还挺够用。”
“烛丝灯萤草说来珍贵,但无缘之人哪能随意摘取?”纪月笙俯下身来,摸了摸近处的草叶,“传说有缘人到,烛丝灯萤草会用它的方式告知,如果强取,它们便会自焚。”
喻初原:“这小草药还挺有骨气。”
纪月笙点点头,又看向喻淑妍,“妍妍,你没什么想问的?上古仙草你不觉得稀奇?”
喻淑妍好似还没回过神来,近乎喃语般说了一句:
“那烛丝灯萤花呢?”
“烛丝灯萤花呢?”
这后一句,是小鹿问出来的。
但被三人刻意忽略了。
纪月笙奇怪,“哪有什么烛丝灯萤花?书上没有记载啊。哦对,忘说作用了,传说烛丝灯萤草是以红尘为养料,从相思中长出的。好像可以牵连红尘,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人试过。
毕竟是传说,也没人敢冒那个玉石俱焚的险。”
以红尘为养料,孕于相思之中。
烛丝灯萤草。
喻初原:“那也就是说,这所谓的上古仙草,只有点观赏价值?”
纪月笙无奈摊手,“如果你没感受到烛丝灯萤草的暗示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喻淑妍望着那一大片繁盛奇异的“草海”,脑中一直回环往复着几个字:
烛丝灯萤花。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小鹿为什么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但她之前对小鹿的埋怨,此时却在不知不觉中消了大半。
同时,心中突发疑惑。
军训时负重越野中同样会发光的植被,
到底是申屠胤昌自主培育的,还是他曾经也来过无题山,同样看见了烛丝灯萤草,所以“借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