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笛声环绕在满是稻香的小村庄里,久久不愿散去。少女依旧坐在田埂上,少年就这样站在少女身边,目送夕阳西下,一抹红霞挂在麦浪的尽头,也映照在少女的脸上,那般唯美。
时间就这样无情地流转着,这一年,大宋与金朝结盟,共同灭辽。江山再次卷入战乱,江湖也不再平静。
武当、少林、天王、丐帮、峨眉、唐门、五毒、天忍等等,诸多名门大派纷纷卷入朝廷纷争,十大门派均派遣弟子入世,网罗天下英才,广开山门,收纳门徒。
纵是如昆仑、翠烟等隐世大派也坐不住了,开始扩充自己的实力,以期乱世之下仍能屹立不倒。
安静祥和的小村庄迎来了一波又一波不速之客,也带来了一丝又一丝江湖气息。
不时剑拔弩张,更多的是在小酒馆内豪情畅饮,倒也没有给村子带来什么混乱,无愧十大宗门之名。
武师赵大海这些日子俨然成了村子里最忙碌的人,每日都有江湖中人拜访,竟大多行晚辈之礼,惹得村民议论纷纷,猜测这位隐居数十年的神秘武师是何来历。
不得不说,这一代的少年们大多资质不错,不时有大门派寻得理想的弟子满意地离开了。当然也有很多少年自行选择留在稻香村。唯有张啸天这个根骨最佳,实力最强的少年却是无人问津。
张啸天对此也很是疑惑,朝思暮想数年的机会摆在眼前,怎能错过?满怀疑问来到村口大树不远处的赵大海家,却听家中不时传来低语。
“稻香村这些年来资质最佳的恐怕就是这张啸天了,我来此数十年,乃至归隐之前都从未见过有如此资质的少年,况且心性也是极佳。可惜了。哎。”
“可惜,他是金人!”
屋外的张啸天心中翻起惊天巨浪“我竟是金人吗?难怪我这发色眸色跟村里人不同。可是,我爹爹。。。”
张啸天不敢再想下去,自幼在稻香村长大,没有见过娘亲,每次问起爹爹,张猎户都说娘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没了。
这样一说,事实竟是如此吗?张啸天从未感到如此惊慌失措,哪怕幼时独自面对凶暴的野猪时,也没有惊慌失措过。
“金人又如何?如今大宋和金国可是结盟了!我们这江南之地也是常有金人往来。”
“结盟这种事,赵前辈难道心中不明?”
“是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啊,普天之下,谁能逃得过名利二字。”
“赵前辈明白就好,想我泱泱大宋,我等名门正派,不会为金人这等外族培养弟子,何况金人狼子野心,人尽皆知。”
“这啸天自出生便被我们村子里的猎户收养,这么多年来,足显这少年心性纯良,我都看在眼里,断不会背叛大宋。”
“背叛?何为背叛?他本就是金人,哪怕在中土长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人都会变的,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啊。就这一点,十大门派恐怕除了天忍教之外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此时的张啸天,紧紧握着双拳,牙根紧咬,竟是有血丝从嘴角渗出。没有人知道,腰间佩戴多年的纯白玉佩,生出一丝红色,闪着淡淡的红色光芒,如血。
心中再无法平复:“金人又如何?宋人又如何?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才是我的家乡啊!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竟如此不讲道理!顽固不化!”
陌生声音再次响起:“天忍教内门弟子恐怕也已经到了,据我天王帮弟子来报,来人就在村子里,隐于暗处。还说什么结盟,都没有胆子大庭广众出来吗?这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陌生男子重重哼道。
“天忍教吗?亦正亦邪,虽早年是金国对抗大宋的工具,却也从未听说祸乱苍生,对天下百姓也还算仁义,门中之人也不尽为金国朝廷效力,连其教主完颜襄也默许此事。否则也没有资格成为十大门派之一。”
“都说赵大侠隐居稻香村不问世事,不想对江湖中事依旧了如指掌啊,晚辈佩服。”
“今日就到此吧,既然我稻香村没有你天王帮看得上眼的门徒,就请尽快离开吧。想那龙泉村、桃源村、江津村这些好地方应该能让你们找到不错的弟子了。”
陌生男子讪讪道:“既如此,山水有相逢,晚辈就此别过。”说罢一拱手便飘然而去。
“进来吧,臭小子。”
张啸天一惊,知道被师傅发现,只好从房角走出来,踏进门去。只是那双拳,依旧紧紧地握着,嘴角的血丝也不曾擦拭。
赵大海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张啸天的头,替张啸天拭去嘴角的鲜血。
“你这痴儿,是金是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说着,赵大海用手指戳着张啸天的心房处,竟是有些用力。
张啸天感受着这力道,不知是被大力戳的,还是被赵大海的话点醒,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泪水再也忍不住,从坚毅的脸庞上滚滚而落。
“我,真的不是张猎户的儿子吗?”
“哎,你既已长大,关于你的身世,我想你爹也该告诉你了。”
“那好,一会儿我回家问问爹爹吧,想来他也会伤心。那天忍教是个什么门派,怎么从没听说过?”
赵大海佯装怒道:“哼!我看你听的挺全乎啊,怎么会没听说过?”
不过也就是逗逗张啸天罢了,紧接着道:“这天忍教大致情况你刚才也偷听到了,我再给你细致讲讲。”
赵大海喝酒似乎从不用碗,他的酒坛子似乎也从未换过,就这样单手提着狂饮。张啸天也端起碗来大口喝着,第一次喝酒的他觉得这玩意儿还挺好喝的,甘醇中带着暴烈,刺激。什么烦心事都让它见鬼去吧。
天忍教,十大门派之一,远在中都以北雾灵山谷,为金国国师完颜宏烈所创,早期为金国朝廷所用,专门针对大宋。现任教主完颜襄携众教众于江湖中保持中立,亦正亦邪,行事全凭本心,多杀富济贫,除暴安良,倒也为天下苍生造福不少。
该教擅长用刀,正与你相合,可能这也算是你的命数吧。一身火系内外功法刚猛霸道,爆发力极强,弹指烈焰、推山填海、魔焰七杀、业火焚城、天外流星,这些招式无不让武林中人闻风丧胆。
其镇派武学非核心弟子不能修习,名为天魔解体,逆行经脉,短时间内提升数倍修为,如心存死志亦或不能坚守本心清明,轻则走火入魔,一身修为化为泡影,重则爆体而亡。
切记,正邪只在一念间,好坏并非一成不变。你本性正直纯良,只要坚守本心,心是善的,行事便是善的,相信江湖种种恩怨纷争也不会让你迷失自我,也无需太过顾虑他人的看法。
赵大海望着眼前抱着酒坛子沉沉睡去的少年,就好像看到了四十年前的自己。无由的哈哈大笑起来,多少年没有这般痛快笑过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回想起四十年前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天真又满怀壮志的少年,闯荡江湖二十年,见过多少英姿少年功成名就,见过多少英雄垂垂落幕,见过多少恩怨情仇,又见过多少相忘于江湖。
不知道有多少是江湖传闻,有多少是亲眼所见,又有多少是亲身所历,模模糊糊,迷迷惘惘。
初入江湖,抛开了家族的庇护,独自远行,对神秘的江湖有着无限的憧憬。于一名门拜师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终于习武有成,奉师门之命下山历练。
这江湖有时也没有憧憬中的那么快意美好,很多时候充斥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血腥暴力、阴险狡诈。年少轻狂的三少爷可没少被人诓骗,被人背叛。但至少,还留得性命在,也算一份福气了吧。
而江湖的意义,也许还在于心吧。有人说,哪里有侠义之心,哪里就是江湖。
若能坚守本心清明,一身武学便是用来济世的良药,可救黎民于水火,可助家国之安康。赵无极行走江湖,剑下亡魂不知道少,但整个江湖都知道,赵无极无愧侠者之义,所杀者皆为大奸大恶大凶之辈,曾救多少无辜百姓于盗匪刀下,也曾助多少武林豪杰惩奸除恶。
十年,整整十年时间,江湖中开始流传赵无极赵大侠之名,赵大侠所到之处,无数豪杰趋之若鹜。侠者之名,誉满江湖,赵大侠也算是功成名就。
若不能坚守本心,踏入歧途,那便是能力有多大,破坏力就有多大了,甚者曾有大恶者令得天怒人怨,集整个武林才将之镇压。
那一役,赵无极几乎失去了整个宗门,门中那个活泼美丽快意善良的小师妹,自己心爱的妻子,在那一役中为救自己一命而香消玉殒,抱着怀中泣血的妻子,妻子的手仍不肯离开自己隆起的小腹,赵无极嘶吼着,却终不能感动那贼老天。他疯狂了,手中的剑如银蛇般狂舞着,虽手刃了那恶满江湖的大恶之徒,却又能如何?
亲手葬下满门一百七十一口,亲手葬下一生所爱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亲手葬下陪伴他二十年的长剑。
长剑悲鸣着,送赵无极下山而去,那个背影,孤独落寞。
自那日起,那段恩怨,不再是他三少爷的恩怨。
自那日期,那段情缘,不再是他赵无极的情缘。
自那日起,那个江湖,不再是他赵大侠的江湖。
自那日起,再不愿提起,诸般往事,过眼云烟,在心底一藏就是二十年。
现如今,只有稻香村中提着长棍,立身村口古树下一边喝酒一边指引少年们习武的武师,赵大海。
泪水与酒水混为一坛,不知道是酒苦了,还是泪辣了。静静看着眼前熟睡的少年,终于擦干了一代大侠眼泪,侠者之名,也随着风干的眼泪散去。多么希望江湖路能给他们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不知良久,终于放下手中的空酒坛,起身拂了拂衣袖,单手提起熟睡的少年,就这么扛在肩上,大步朝张猎户家走去,那个背影,中正挺拔。
将张啸天送回家中,与张猎户又谈了许久,最终叹息之下,回家而去。
不知不觉又经过了村口的古树,古树参天,枝繁叶茂,遮住了明月,也遮住了点点星辰。古树后,一抹黑影静静立在那里,仿佛融入了漆黑的夜。
“出来!”
“呵!赵大侠久不踏足江湖,功力却是不减当年啊。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说着,黑影从古树后踏步而出,棕发,褐瞳,黑色劲装,背负长刀。
“天忍教没人了吗?竟然拍你这个老家伙出来做这种苦差事。”赵大海揶揄道。
中年男子挠头道:“你这张嘴还是如此不饶人啊。没办法,到了你我这年龄,总不能天天出去打打杀杀了,现在这世道又不太平,搞不好哪天就人为刀俎了啊,哈哈。”
“可以啊,我大中土的成语倒是学的不少。说吧,你是来叙旧啊还是来刺杀我啊?”
“这话说的,你见我何时行过刺杀之事了?天忍教今夕不同往日,我们现在可是正义之士啊。”中年男子抱胸说道。
“好一个正义之士,你堂堂天忍教长老纳兰术是想告诉我千里迢迢跑过来陪我喝酒了?走,今日让你三坛!”赵大海大手一挥,朝中年男子招呼道。
“三坛就算了,可叹我大金草原上长大的却比不过你这变态的酒量。走,小酌几碗。”纳兰术边说边搂着赵大海的肩膀向前走去。
“你倒是把我住处摸了个通透啊。”
“哪能呢,赵大侠勿怪勿怪啊。我来稻香村是想亲自找个衣钵传人,这江湖,是该换一代人来闯喽。”纳兰术唏嘘着,拍打着赵大海的肩膀,显然与赵大海甚是熟悉。
赵大海长叹口气道:“哎!是啊,你我都老啦,江湖有江湖的快意,也有江湖的责任,这一代年轻人大多不错,恐怕是乱世多枭雄的兆头啊。”
二人数年不见,相谈见欢,毫无生涩之感。
老一辈江湖豪杰,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兄弟情义,那是一辈子的情义。
本为金人落异乡,
风起稻香把名扬。
欲求良师无人问,
视我异族入室狼?
江湖纷争多寂寥,
一代剑侠功名藏。
江山代有人才出,
孰能许我永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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