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双,是一个平凡的人,出生于神川太行之中,那是太行山脚下一个美丽的小村庄,四面环山,大河流淌而过,秋天漫山遍野火红的柿子是多少年来我觉得最美的风景。那时候,没有网络,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对大山外面的世界满满的无知和好奇,85后的童年充满了欢乐和懵懂。
都说中国很大,会有很多个村子那么大吗?都说地球是圆的,走一圈还能回到这里吗?月亮上的桂树被吴刚砍掉了吗?嫦娥还住在那里吗?听说,再过些年就21世纪了,21世纪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会奔向小康。科幻的场景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抑制不住想要冲出大山,奔向小康。父亲带着全家实现了小时候第一个梦想。
还记得搬家的那个晚上激动得彻夜未眠,四点多钟,天黑黑的,装满家具的小卡车终于亮起了灯打起了火,随着马达声奔向了神秘而遥远的地方。
还记得,来到县城里的小学校,第一堂课激动地举手回答问题却因为满口浓重的家乡话引来哄堂大笑,用了半天的时间习惯了普通话。
还记得,《还珠格格》开播造就的万人空巷,同学们自觉分组你是尔康她是紫薇谁是小燕子。
还记得,“笔友”似乎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文化,从教室里写点小文字,正儿八经地塞进信封里,贴上各种漂亮的邮票,投进教室外面深绿色的邮政信箱里,邮递员叔叔把厚厚一沓子信封取出来再送给同一个教室里另外一个“笔友”。好像友谊就这么诞生并永恒了。
还记得,小学、初中、高中毕业的时候,全学校的同学们每人抱着一本“同学录”,找所有同学和其他班的好朋友认真地填“简历”送照片。
还记得,每到元旦,学校外面一排排卖海报、卖磁带的小贩生意火爆的不得了,一张明星海报便宜的五毛,贵的两块钱,元旦联欢过后每人一大卷海报满足地带回家,收到海报少的同学好像并不是很开心,似乎感觉人缘儿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懵懵懂懂的青春期,班级里、学校中,各种小情侣开始出现了,默默地为喜欢的女孩接热水,带早餐,放学后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绕圈圈被发现了就号称顺路。
那时候,QQ出现了,风靡了,所有人都为此沉迷了,号称可以老了以后把N多个太阳的QQ号继承给下一代了。网络时代,终究不经意间降临并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
那时候,手机普及了,大哥大和BP机瞬间消失无踪,成为了时代的收藏品,诺基亚三星等等充斥了整个世界,似乎觉得他们将霸占整个世界。
大学的生活充实而快乐,单纯而充满梦想,好像毕业之后就能坐在高大上的办公室里摇身一变成为白领。
大一时,我做了人生中第一个小手术,号称乳腺增生,接受了几次放射治疗,出院时我穿上了此生最昂贵的衣服,价值700多元的承载着父母之爱和不知道多少辛酸泪水的波司登羽绒服。学校特意给我安排了单间宿舍拒绝打扰,母亲也为了照顾我被学校格外照顾与我同住,那是一个冬天,。
大学毕业时,对“社会”二字满是敬畏,似乎毕业代表着成人,责任和奋斗从此开始。那一年,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分离,学会了思念。
理工科的我,带着稚嫩的简历得到了第一份工作,在一个著名的开发区里的一个感觉好巨大的工厂里的跟梦想差不多的办公室里的角落里的工位上正式启动了奋斗模式。
从机械设计工程师,到生产主管,到生产经理,到公司经营不佳无奈离开,三年。这三年里,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好像凭借这些经验可以换个地方更上一层楼。
那一年,我失恋了,异地恋四年,每天靠电话粥天天不落的爱情,在结束异地恋一年之间似乎可以转入正轨的时候,轰然破碎了,当年我第一个网名也是她最爱的那首歌《玻璃杯》,一瞬间变成了“玻璃渣”,深夜,空荡荡的宿舍里,看着《失恋33天》泪流满面。
那一年,在阿尔卡迪亚楼下坐了很久很久,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也许是我此生第一首小诗:
亿声叹息,
吹散浮云,
待烟尘随风而逝,
留下的,
是依然燃烧的生命,
和身后永恒的阿尔卡迪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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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满满的落寞,与朋友们分别各自踏上了新的征程。
也是那一年,新能源行业进入了我的视野。一家新成立的公司,在我的家乡落户了。号称自降薪资进入了这个朝阳行业朝阳企业,誓要与之共发展!于是摇身一变,以质检员的身份在车间里一呆就是三个月。真的是呆,没有生产,没有业务,每天除了培训,不让聊天不让玩手机不让串岗,跟对面同一天入职的兄弟大眼瞪小眼,还真瞪成了兄弟。
三个月后,新能源行业爆发了,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一发不可收拾。我的职业生涯似乎也爆发了,一发不可收拾。质检员,工程师,品质主管,品质主任,品质部长,售后服务部长,售后服务总监。没日没夜地奋斗、开会、奔波在车间里、全中国的车厂里、运营公司里、酒桌上、高铁上、飞机上。
那一年,公司第一次年会上,我是四位主持之一,遇到了另外一位主持人,一个比我小五岁的承德姑娘,我的爱人,我孩子他娘。
那一年的冬天,她从承德回北京,也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那一天,北京门头沟大雪封山,他一袭红色羽绒服出现在漫天风雪里,鲜艳欲滴:
《漫娇颜》
相见难,
难于上青天。
雪漫群山,
难阻赤诚一片。
傲雪飘,
银丝乱,
遥相盼。
冰封万里,
难掩一点娇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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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部门里有个神奇的小伙儿,会唱歌,会弹吉他,会武术,会算命,会写诗,在我们微信群里,时不常的跟我对诗,惹得别的同事很是无奈。那时候,自号工部小翰林。
那一年,我迎娶了我的新娘,同时,开启了我的“事业”无限跑模式,少得可怜的陪伴,婚假也只休了四五天,爱人很通情达理,虽然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点点的抱怨,却从不与我说。与我各自岗位一样奔忙的同事们时不常的与家人吵架、离婚各种闹的时候,我的爱人只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等我回家。即使是寒冬梅雨酷日秋风,我的心中,始终有一份执念有一个港湾:
《飘零》
痴情却似总关情,
任我曝日雨打萍。
此事无关风雨月,
为我妻儿铸圣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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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爱人为我生下一子,儿子在出生当天因肺炎转入了封闭式医院,一住便是12天,我看着爱人的无助,感受着家人的悲伤,拿着两个月的驾照开着借来的车赶着北京的早高峰送着冰冻着却慢慢都是母爱的母乳,隔着玻璃远远看着里面扑腾的儿子,心痛却无言。也许是天生的血脉关系,小家伙出院刚见到我时,咯咯笑的好开心,爱人,家人,心瞬间融化:
《赠吾儿柯皓》
王下武海峥嵘在,
杨春柳意莹晶开。
之江如海轻帆幕,
爱泊楼橹归兮来。
吾心欲满花常待,
儿啼蒂落慈母胎。
柯云浮水明明路,
皓月清清兆豪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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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柯皓一天天长大,我一天天奔波繁忙,爱人学会了做饭,懂得了持家,习惯了等待,也忍受了想念。
2018年,那是一个深秋,癌症这个令人恐惧的词汇变成了赤裸裸的现实。那个秋天,举家愁云笼罩。
同事们、同学们、朋友们,无不惊叹。那一年,整整30岁。都说三十而立,而我的事业也正是向这样顺利地发展。怎奈何,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收起眼眶里迟迟不肯落下的水雾,静静站在战癌女神像前,凝神望着平举战癌之剑的女神,试图让自己平静。
不敢面对父母,不敢面对妻儿,傻傻地笑着,木然地接受着一次次的化疗。都说化疗很痛苦,其实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嗯,真的,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可怕的。
化疗剂量很大,注射科的护师们都很惊叹,担心我的身体扛不住如此大的剂量。一次次的再见那些可爱的温柔的总是带着微笑跟名人们开玩笑的护师们。我也一次次地坚持下去,并且笑着面对所有人。
骨转移的疼痛,有时会让人彻夜难眠,翻个身都是一件奢侈的事。都说止疼药可以缓解晚上的骨痛,提升睡眠质量,但是长期服用还是会产生耐药性,效果会越来越差。坚持着,坚持着,一年多以来,只因增白针的痛苦用过一次止疼药,似乎,还是很坚强的嘛。
说起增白针,强行促进骨髓迅速催生白细胞的一种药,那种疼痛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还好,我是幸运的,只用过2次,年轻的本钱还是剩下那么一点点的。
当然离不开家人亲戚们给我的各种增白食品,牛尾骨、蚕蛹,各种神奇的增加白细胞的食物,以至于至今不能再闻牛肉味了。
曾经听过一个感人的故事:
一个年轻的父亲,对年幼的儿子说:“儿子,你觉得爸爸壮吗?”
儿子:“嗯。”
爸爸:“你觉得少林功夫厉害吗?”
儿子:“厉害。”
爸爸:“如果我剃成光头,练少林功夫好吗?”
儿子拍手:“太好了!”
第二天,儿子看到光头的爸爸,高兴地说:“爸爸加油,一定要练成高手!”
那天,是爸爸化疗的前一天。
我曾经为这个故事深深感动过,而真正发生在我的身上时,才知道,何为真正的感动。那一天,我和儿子一起剃了小光头,一起拍了照片,不足三岁的儿子笑的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那一年的春节,是我长大后过得最充实的一个春节,全家人聚在一起,已经结婚外嫁的姐姐妹妹也回来一起过年。没有人提及我的病,我知道,那也是他们的痛。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坚持着用投影看完了整台春晚。原来,并不是春晚越来越无趣,只是人们的审美观和对娱乐的要求越来越高了吧。这也是不知多少年来看过的最完整的春晚。那是属于华人春节团圆的盛会。
接受了六次化疗后,整个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不敢在家面对父母,怕他们见我疼痛的模样。都说骨转移患者的骨头犹如豆腐渣,确实如此,可能一个喷嚏就能肋骨压缩性骨折。不敢陪小皓皓玩,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那时候开始,也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一个人像上班一样,早出晚归,在公园里,努力地晒着太阳,走着步子,坐在湖边看人们钓鱼,遥望不远处的公司,想着公司里还在奋斗的同事们、朋友们,写下了这一首:
鱼也忙,
渔也忙,
白云悠悠唤无常。
新芽劲吐,
似欲解苍茫。
闲人野坐,
看轻风不知所向。
结也忙,
解也忙,
相隔二里话衷肠。
无风起浪,
似有结难殇。
坐也无言,
唯有杂语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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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山绿了,花开了,李子熟了,杏子熟了,桃子也要熟了。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思念太行山脚下的故乡,思念故乡的山水小院。
父母无比的理解我,凡事也都由着我的性子。一个人,回到了山中的老房子。
每天清晨,山中的虫鸣鸟语叫我起床,贪婪地呼吸着山中无比清新的空气,浑身通透。四处走一走,眺望远处群山,心中无比的宁静。院子里搭个小棚子,置办一把躺椅,沏上一壶茶,打打游戏,看看小说,走两趟太极。
老房子依山而建,夕照的厉害,过了晌午,怕热的我就只能窝在屋里午休了。
至于吃,水果直接从树上摘,洗一洗,绝对的天然无污染。李子、杏子、桃子,院子里种的草莓,院外菜园子里母亲种的黄瓜、西红柿、小葱、蒲公英,还有山上小路旁随处可见的各种野菜,馋了就去镇里买点家乡的小河鱼。简直不要太享受,简直不要太健康的饮食了。
也许是因为环境,也许是因为饮食,也许是因为好的作息,也许是因为坚持不懈的锻炼,也许是因为心中那一份宁静和安逸,身体的状态渐渐好转,气力明显恢复,气色也是大胜从前。
也许,这就是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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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戏流霜
2020.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