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山下数百官兵,结阵以待。望着大火冲天的飞鹰寨方向,为首的军官才知道,他们要缉拿的张啸天,却是实力滔天。让他们数年来毫无办法的飞鹰寨,就这样毁于一个人之手,连逃逸的山贼都没见到一个。
不由得,这军官心里慌乱起来。他可是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欲加之罪,更是清楚地知道,这几百军士在张啸天救下的村子里又做了什么。
思前想后,竟是冷汗淋漓而下。还好,没有彻底得罪他。
正想如何应对,却闻远处马蹄声不断逼近,来了吗?
“敢问来者可是张啸天张少侠?我乃济州城守备卓鲁,还请少侠留步。”未等张啸天近前,连忙大声喊道。
张啸天一提缰绳,立在原地,拱手道:“卓鲁将军有礼了,在下正是张啸天。不知将军这么大阵仗所谓何事?难不成是想捉拿我吗?”
“不敢不敢,今日听闻少侠在洪元村的侠义之举,独身闯飞鹰。本守备深感钦佩,连忙带兵来协助少侠铲平飞鹰寨,不知这帮山贼现在如何了?”
张啸天回头望了一眼山中冲天火光道:“协助倒是不必了,飞鹰寨,没了。”
轻描淡写几个字却是听得卓鲁直冒冷汗,当真是厉害无匹,单人独骑真的全灭了飞鹰寨,那两位当家的可不是易于之辈,难不成不在寨中?
“敢问少侠那飞鹰寨大当家二当家可在寨中?现下可有消息?”
“将军是说那天王帮弃徒,一个使长枪,一个用双锤的那二位吗?已被我斩于刀下。”
此话一出,吓得卓鲁一个激灵,连忙道:“少侠果然英雄出少年,不知在天忍教中师从何人,阶位几等?”
奉师门之命外出历练,一个是历练自身能力阅历,另一个原因就是扬师门之威,故此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在下是从天忍教大长老纳兰术,新晋天忍教金牌弟子张啸天是也。”
短短一句话却处处彰显着自豪和霸气,更是让卓鲁心中狂跳,暗想“我滴个乖乖,好大的来头,幸好没有明着得罪此人,惹不起啊。”
“原来是纳兰术长老爱徒,失敬失敬。”
眼珠转动之下,计上心头:“少侠,如今战事已起,济州城内众将士都在紧急备战,不日就要出征。城中也是多有宵小之辈出没,搞得乌烟瘴气,百姓不得安宁。奈何我城中守备力量实在捉襟见肘,还望少侠能助济州城一臂之力,本守备,啊不,在下先替城中百姓谢过少侠了!”说着竟是拱手躬身拜下。
一席话说的是大义凛然,滴水不漏。听得身后数百军士头上直冒黑线,纷纷想到“守备大人不愧是守备大人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皮之厚,实在是我等楷模。”
张啸天却是不知其中隐情,只认为这济州城守备确实为百姓着想。不管宋金大战自己在何阵营,亦不论自己为朝廷还是身处江湖,惩强扶弱乃是侠者之义,去走一趟又何妨。
一场大战被有心算无心算是消弭于无形之间,双方畅谈甚欢,一路向济州城行去。
却说路过之前张啸天灭山贼的村庄,见整个村庄被付之一炬,空无一人,长叹一声,乱世之中岂有平民安身之所。
“卓鲁将军可知这村又发生了何事?怎会如此,村民又去了何处?”
“张兄弟有所不知,我带兵来此本想安顿村民,却是有探子来报,整个村子被他们自己一把火烧了,全村百姓迁徙而去,不知去往何处。”卓鲁嘴上说着,深夜里谁也没有发现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
张啸天心中百味杂陈,越发对这乱世感到厌倦与无力。
进城之时,守城的官兵却是傻了眼,不是说去缉拿叛逃吗,怎么好像还亲如兄弟了。
守备将军府,占地三十余亩,庭院一层套一层,奇珍异草,廊阁亭榭,竟有一番江南韵味,可见这卓鲁平日里也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对此,张啸天是十分厌恶的,也不在府中多转,只在一管家引路下先行安顿下来。
“少侠,我家大人准备了酒席,一来为大侠接风,而来商讨一下这济州城内的治安问题,还请少侠移步正厅。”那管家对张啸天十分客气,始终躬着身子。
“那就有劳管家了。”张啸天也没必要为难一个管家,虽然他是真的不想去参加什么酒席,这等守备将军的酒席,定是奢侈无比。
师傅纳兰术虽然好酒好美食,但对这种奢侈没内涵的场合却是十分厌恶,就连天忍教教主完颜襄设宴他都敢直接拒绝。近朱者赤,张啸天习惯了师傅的这种性情,也颇为敬佩。
不过既是商讨济州城治安的话,倒还有几分兴趣,这也是他随卓鲁折返济州城的最主要原因吧。
果然,一入正堂,卓鲁为首,下面乌压压一片。大部分为身着戎装的武将,还有一些一看就是商贾之流。看得张啸天眉头直皱,却也不好当众变脸。
“张少侠请上座!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金国天忍教大长老纳兰术的关门大弟子,也是天忍教的金牌弟子,一身武功高深莫测,本将军可是亲眼见到少侠以一人之力覆灭飞鹰寨的,不愧是少年英雄,当得起大侠之名啊。”
“张少侠英雄出少年,来日定能平步青云。”
“张少侠真乃我大金国的栋梁之才啊。”
“张少侠,鄙人家中有一女,尚未出阁,美貌如花,不知少侠可曾婚配?”
“张少侠可别听这奸商瞎忽悠,他那女儿要是美貌如花我家女儿就是沉鱼落雁了,给少侠做妾也行,也行,嘿嘿。”
堂下一片恭维之声,让张啸天万般无奈,只好闭嘴不言,施施然做了下来。
众人见张啸天不作应答,也不与大家寒暄,只落了个自讨没趣,也纷纷入座。
“不知卓鲁将军对这济州城的治安有何见教,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况且资历尚浅,不懂得什么安国军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大可交代,定竭尽所能。”张啸天连忙转移话题,再闲扯下去,还不被这帮人论斤分了。
“张少侠果然直爽,老哥哥我就喜欢小兄弟这样的江湖豪杰。”卓鲁直接便称兄道弟起来,也不问问张啸天是否愿意,反正酒宴之上,总不会驳了他这个主人的面子吧。
却说这济州城距离大宋国都不过六百余里,宋金结盟灭辽之后,金国趁大宋喘息之机,直接挥军南下,拿下此城,与沧州、保州、太原等重城形成一条战线,随时可以向大宋国都东京发起总攻。
济州城乃军事要地,各路江湖人士近期也是频频出没,有的是大金国请来助战的江湖义士,有的是大宋派来刺探军情阻挠金军集结南下的豪杰,更有自发前来欲以江湖人自己的力量阻止战争发生的侠客。
济州城内之龙蛇混杂较之城外的乱世不差分毫,好在各路江湖之人大多不想骚扰城中百姓,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的混乱。
天王帮、翠烟门、天忍教、昆仑派、五毒、唐门等等,几乎十大宗门齐聚济州城。纵是那峨眉、少林、武当这种尊佛重道的武林泰斗也借着普度苍生的名头频繁出没。
不少商贾、文官、武将家中遭劫,金银财产粮食等被劫掠一空。转日便有城中穷苦人家中多处不少粮食金银细软,却是劫富济贫之举。
惹得不少商贾朝臣怨声载道,纷纷找上守备卓鲁,献上金银希望能够镇压这些江湖之人。
卓鲁便生出一计,发出告示,说这些商贾朝臣为了济州城安危,本打算将粮食金银充公以作为战备储备、粮草、军饷之用,望有能者讨回这些战备物资,朝廷必有重赏。
告示一出,果然有不少人上门归还,有的是怕惹来杀身之祸,有的是不敢取这飞来之财,有的竟是真的想给济州城搞一些战备物资。
却总有一些江湖人士“顶风作案”,皆是些武功高强之辈,守备将军府也是拿他们没办法。
张啸天听来听去也觉得这家伙是借着战备的幌子给自己捞好处,这帮商贾之流也不过是借着守备将军的威名让自己的家产更安全些罢了。
而明面上的意思倒是大义凛然,让张啸天也是无言反驳,只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却也没给出什么承诺。
“既然如此,在下就去城中各处查探一番,不过这四海之内,高手如云,我可算不得什么高手,尽力而为吧。”
“多谢张少侠仗义相助,来来来,我们一起敬少侠一杯。”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搞得张啸天很是无奈,只好道:“多谢将军款待,既是查探济州城,倒是不便住在这将军府中了,我自行安排便是,如有消息,定会通报给将军,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卓鲁知道强留不得,只好道:“既然如此,少侠也便于行事,大可自行安排。只是这济州城不日开始戒严,还请少侠莫要出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啊。府上管家会带少侠去这济州城最好的客栈,还请少侠不要推辞。”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啊,恐怕想走都没那么容易了。
张啸天实在不想多呆片刻,起身告辞。管家果然一路引领张啸天向将军府外而去,却听角落里有军士交头接耳“这次从洪元村那帮穷老百姓家里还真翻出来几两银子,够咱们哥俩喝两顿的了,嘿嘿,走!”“我也翻出来三两银子,可惜那帮穷鬼自己烧了自己的村子集体逃了。”
张啸天习武多年,耳聪目明,非常人能及,将一番话听了个真真切切。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拳紧紧握住,隐约滴出血来,却是脚步不停,大步离开了这藏污纳垢鱼肉百姓的,将军府。
一连数日,张啸天足不出户,只是在客栈内打坐调息,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这天下,真的没有一处安宁之地了吗?
打开窗子,望着时隐时现的月亮,呼吸着北方初春冰冷略带潮湿的空气,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远处,四五人飞掠而过,身穿黑色夜行衣,背上均背着兵刃,秀刀、长剑,似乎为首之人和另外两人背负的是,雨伞。这几人身材苗条,步伐飘逸,竟皆为女子。
翠烟门!江湖皆知,翠烟门皆为女弟子,独门武器为伞,亦有刀翠烟和剑翠烟。伞面一般为天蚕丝所织,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伞骨多藏有暗器,让人防不胜防,攻守兼备。翠烟功法飘逸灵动,一身水系内功施展开来常常能在交战中令战友感到舒适,减少伤痛。
伞技灵动缥缈,乍看就像坊间舞者的伞舞,美妙绝伦,却是一招一式暗藏杀机。
果然这些门派都卷入纷争中了吗?张啸天也不去管她们,径自站在窗前,思念着心中的佳人。
偶然瞥去,发现其中领头的女子身形怎么有点熟悉?脑海中霎时如霹雳闪过,若水?!
纵身而出,向几人狂追而去。像!太像了!怎么会!
蹑云逐月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距那几名女子越来越近,那身形也是越发的熟悉。
忽然,五人之中分出两人立与屋顶,背后之伞抽出横于身前。其余三人却是毫不停留,似乎是有任务在身。
张啸天被二人拦下,却也不动手,只是拱手道:“几位可是翠烟门弟子?在下天忍教金牌弟子张啸天,有礼了。”
“原来是张少侠,在这方圆百里也算是名声大作啦,幸会。不知张少侠跟踪我们师姐妹意欲何为?”
都说翠烟门弟子对世间男子多有偏见,一句话之下竟然显露的如此明显,果然传言不虚啊。
“这位姑娘有礼了,我本是金人,在江南被人收养长大,村里有一青梅竹马,名为秋若水。刚才偶然见几位姑娘中有一位身形与我那青梅竹马甚是相像,就赶紧追上来看一看了,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二人黑纱蒙面,却掩不住眼中的震惊,而后是慌乱,道:“世上男人果然每一个好东西,枉你侠者之名流传在这江湖之中,却也是个登徒子不成。我们这里没有秋若水,翠烟门也没有秋若水,少侠还请离去吧。”
张啸天眼光何等毒辣,看出这说话女子眼神慌乱,言辞之中也是对秋若水三字很是熟稔,若水定是与这翠烟门有所关联。
另一位女子却似乎是个讲理之人,款款道:“张少侠侠者之名远播,定不会是个登徒浪子。不过我翠烟门平日不出世,对世间男子的薄情寡义也不想去沾染。乱世之下,我们只希望天下苍生能有一个安稳的家,为此出山,料想张少侠不会阻拦吧。至于少侠所说的秋若水,翠烟门确无此人,还请少侠不要过多追问,翠烟门规不可轻犯,即使真的有,即使真的被少侠找到,我想于你,于那秋若水,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这名女弟子说话倒是条理清晰,竟说得张啸天哑口无言。
静静站在原地,望着二女飞身离去,隐没在夜色里,为首的形似若说的女子,更是已无踪影,只有那纯真的笑容,只有那田埂上飘荡的笛曲,不停地在脑海中照映,张啸天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荷塘荡起秋风,
太匆匆,
无奈夕阳已落月朦胧。
相思水,
杜康情,
何时梦,
自是人尽思情水长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