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晚,司危送支怜到了府里,回头走在半路,耳朵一动,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装作继续走了两步,突然双脚点地而起,手中小刃一横,窜到了暗处。
哼,老实了那么几日,范晋那小子果然来了,司危心里想着,躲在一处巷口,微微侧头出去看了后方一眼。
除了晚间的烟气被风吹散在空中,哪里还有什么人,难道是个高手?司危眉眼一紧,再朝着外面打量了几下。
心逐渐揪了起来,闭上双眼,将内力调至双耳,仔细的感受着四周。
的确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缓慢而平稳,却又时近时远,他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对方的位置,但知道肯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微微往里面缩了一步,司危心里震惊了一下,手中的小刃立刻向着身后挥去,一道锋芒划过,像是夜色里的星火,却只一会便淹没在黑暗中。
司危略感吃力,手腕再也下不去,小刃头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似乎是刺在了棉花上,再想下去却感到无力,但拔出来也是无力。
他犹豫了一下,持刃的手放开成掌,托着小刃,晃动的绿色光芒逐渐在手上跳动起来,轻喝一声,身体向后微微倾倒,怦的一声,两物相撞,那道平稳的气息也变得稍显紊乱。
“好内力。”
终于,气息的主人开了口。
司危已经跃至五步外,回头向着巷中黑暗看去,抱拳道:“你也不赖,什么时候钻到我身后的?”
“就在你闭眼的时候。”说话的这人隐藏在黑暗里,身上又穿着夜行衣,黑布蒙脸,街巷的微光照过来,显得若隐若现。
司危很是疑惑,这人到现在说了两句话,可那声音缥缈的很,他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说的,他隐约有些感觉,若是那人再说一句,自己还是会觉得陌生。
“你的警惕性还是少了些,若是换个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果然,那人又开了口,这话的声音传进司危耳朵里,还是产生不了印象,他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这样说话的。
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像这人说的,自己刚刚的处境着实危险的很。
“这么说来你不是来杀我的,那是何事?”司危心中暗自庆幸,这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就说明不是敌人了。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暗处扔出来一个东西,司危顺手接了一看,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这是半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梨花。
司危笑了一下,从胸口的内衬袋里取出自己那半块,在街上的灯光下拼接起来,完美的凑成了一块,他终于知道自己那半块上的棍子是什么了,那是梨花的根茎。
“你是…”司危刚想问对方是不是皇帝派来的,却又感觉这样问显得太直白,心里稍微想了一下,回忆起那日皇帝的话,重新问道:“你是梨花的人?”
黑衣人往前走了两步,将漆黑的身体完全从巷中露了出来,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打量了司危一眼说道:“对,你可以叫我清风。”
司危不疑有他,这人的名字,正符合了皇帝那句话,于是又开口问道:“我等你好几日了,说吧,有什么要传达的。”
说完有些后怕,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不知道这里说话究竟安不安全。
“随意说话,附近有人我会提醒你的。”清风看出了司危的顾虑,解释了一下,司危这才发下了心来。
清风继续说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两日内工部会让你去挑选宅子,但你要拒绝。”
“为什么?”司危不太理解。
“你不用问为什么,只需要照我说的做。”
“那我继续住在梨花屋?”
“你自己挑一个住处,在工部来之前必须得搬进去。”
司危摇摇头,面露难色,若真的依他所说,工部会在两日内找自己,这会已经是半夜,那就只有明日一个白天的时间,哪里能这么快的找到屋子。
“对找的屋子有什么要求吗?”他虽然心里嘀咕,但也知道这会去反驳没什么必要,只好问清楚细节。
“附近人少最好。”清风回答道,“你找到后只管住进去,我自会知道位置。”
“还有其他事吗?”司危耸了耸肩,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附近人少的宅子价钱必定也不会便宜,看来皇帝赏的那些银子这会要都扔出去了,不过不乐意也没法,皇帝的旨意必定是有原因的。
“没有了,今日我先来见见你,日后再有其他的事我自会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清风说着话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要拿回他那半边玉佩,司危习惯性的躲了一下,随即憨笑了起来。
“我开始和你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京城这地方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即使你是一等卫。”清风因为司危的闪躲愣了一下,接着笑了一下,拿回玉佩道,“你这表现不错,保持警惕,还有记住,我拿了玉佩才是清风,若是没有这东西,也不要信我。”
话音落下,清风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夜中。
看着他速度极快的消失在眼前,司危咋舌不已,能有这种轻功的人,若不注意的话,还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看来京城之中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那清风说的没错,自己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总是要警惕一些的。
不过这些以后注意就好,目前最难的问题是自己一日内从哪里能找到住处,这皇帝也真是的,就算想让自己找住处,可中间空了那么些日子,怎么偏偏这会才通知自己,他难道就不能帮自己找一处,况且就算自己明日能找到宅子,这买卖也总得要时间吧?哪里能说住就住进去的。
挠了挠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司危脑中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而且越想越觉得寒意满身,皇帝为什么要让自己不住工部选的宅子?
当然不会是为朝廷节省开支,也不会是觉得那些宅子不好,若自己这样想,那真是愚笨至极了。
司危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东西,抛去所有稚拙的猜测,如今只有一个可能。
当日皇帝在赵公公面前都如此小心谨慎,想来是他觉得身边藏着耳朵,而这会清风过来通知自己,不让住工部选的地方,只能说明他已经知道,工部选的宅子有问题,很可能会有人在宅子附近监视自己,那么这人是谁呢?
连皇帝都要担心的人,究竟是谁。
司危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不是如今的自己能想明白的,不过自己真要弄清楚,恐怕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虽然心里越想越深,他还是没有忘记找住处的问题。
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眼睛瞄向河边,拳头敲了下掌,以自己如今在京城的人脉,靠不了皇帝,似乎只有那个人能帮自己了。
缓缓走到支怜府门口,深呼一口气,不过一刻前才离开这里,这会又回来了,自己和这姑娘还真是有缘,也不知道她睡了没。
本来是准备明日来的,但时间不等人,他明白皇帝的意思,如果明日不能找到宅子,等工部的人请自己去了,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去推脱,有些人定会起疑心的。
幸好,司危只敲了一次门,里面就传来了动静。
还是上次他见到的那个小丫鬟,这会看到他,脸上浮出一丝我已明白的笑容,也不问司危所来何事,就转头向着里面喊了声小姐。
没过一会,支怜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司危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怎么,没见过姐姐这样啊?是好看些还是丑了些。”
支怜看来是刚洗了澡,脸上的妆也卸了,不再似平日里那般浓妆艳抹,显得十分的纯洁干净,配上那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更是犹如滴着晶莹的水仙,清新脱俗。
司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支怜,有些看愣了神,心里不禁感叹,就这模样,哪里能想到她居然是个红倌人出身。
好一会儿,司危傻笑了一下,回道:“自然是更好看了。”
“没想到你也这么会哄人。”支怜掩嘴一笑,“说吧,怎么又回来了,莫非真想留宿在我这里?”
来前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了,司危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是有正事要找你的,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宅子。”
支怜略有些吃惊:“工部没有帮你找宅子?这不应该啊。”
司危自然是不能把原因说出来的,回道:“工部找是找了,只是都不符合我心意,所以才想换个,但我对京城这一块又不是太熟,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实在是时间紧,司危虽然早已在敲门前想好了这个借口,但也知道这番解释实在是有些牵强。
可是支怜却并不感到意外,笑着说道:“这我倒是能理解,你在京城的时候能住上我现在这个府院,想来在临通府住的宅子也是不错,这工部选的地方虽然不会差,但住惯了又大又清净之处的人,肯定是会觉得别扭。”
这一通话详细听来和司危的借口一样不严谨,但两人却好像都没有去刻意挑里面的问题,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宅子本身。
“对,就是这样。”司危没想到对方会相信,不禁有些意外。
“帮你倒是没问题,这京城里面想卖宅子的也不少,但总得先说说你的要求吧。”
“附近要人少,地方得清净,我不喜欢太吵闹的住处,对了,最重要的是明日就能搬进去的。”
支怜一听愣住了,片刻道:“你这清净的要求倒是没有问题,但你说明日就要搬进去,这么着急吗?”
“是啊,不然也不会这时候又折回来打扰你了。”司危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先前也想过了,总得要时间的。
“唉,找住处的问题不大,但是你要知道,这买卖契约都需要时日的,不是你看中哪里就能立刻住进去的。”支怜看着司危有些失望的脸,又继续说道,“不过,姐姐倒是有个路子,只怕你不肯。”
“什么?”
“你搬进我这里来,和姐姐一起住。”支怜妩媚一笑,即使无妆的脸上却也浮现出了平日的那种诱惑。
司危不知道支怜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苦笑一下问道:“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支怜肯定的说道:“只有这个法子了,不过你放心,这府院的构造你应当是知道的,东西有两个院子,你若是住进来的话,姐姐我就只待在西院了,你住到东院去,平日里你不招呼,姐姐就不会去打扰你,那些个丫鬟我也会吩咐他们不过去,若是你还不放心,我明日找些人来,在东西两院之间砌一堵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