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大惊,这一声怒吼原来是传自门外。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客栈前厅的门也掩上了。向门外望去,只得看到黑乎乎一片,似乎是个人影。
众人纷纷掏出兵器,只听得“苍啷啷”的声音连成一片。那团影子此时蓦的出声,那声音干巴巴、十分嘶哑:
“这才刚入夜,邪道的老鼠便要杀人害命,堂堂正道,不加阻止,袖手旁观,是哪里来的道理?哼哼,这正道和邪道搅和在一起,这在江湖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是这正道走斜了?还是邪道走偏了?”
外头那人语气里带着揶揄,那嘲讽和鄙夷毫不拐弯抹角,恨不得每个字都能拆成看不起三个字。一段话说完,末了还干巴巴的大笑起来。
屋里面的这群人,个个是江湖中摸爬滚打,哪有一个是温文尔雅!听到此言,又是戳到他们的隐秘难言的痛处,几乎都忍不住要破门而出,将门外之人碎尸万段。
但是那白副庄主却是个老成持重之人,他先是拦在众人面前,然后示意先不要动手,听他号令,趁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从这一点看,说是老奸巨猾也可以。
那白副庄主朝着外面朗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来此?”说着举起了手,只待到外面的人答话便示意众人攻击。
就在众人聚精会神,即将冲出的时刻,只听得——
“嘭!”的一声,客栈的们被一脚踹开,门外的人大步走进来,一步一步气势凛然,一直走到了大厅的中间。在客栈的众人被其气势所迫,竟连连后退。
再定睛看进门的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上面层层叠叠的各色补丁,隐约看得出基底的料子是是上佳的棉布。那人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破衣竟穿出了别样的不羁味道。可透过碎裂开的口子,却可以看到这人身上有这几处刀伤、淤青、红肿,尤其是几处刀伤,已经有些溃烂发炎。如此伤痛之下,这人竟然仍旧龙行虎步,气势逼人。那双大手脏得发黑,手中提着一柄长刀,刀鞘刀柄均是被窄窄的布条缠住,也是布满了脏污,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更是蓬头垢面,满脑袋的头发半长不长,乱糟糟的支棱着,还混杂着干了的泥块和碎叶。面颊比双手还要黑、还要脏,尤其是在脸上涨了一圈的胡子,把嘴也给遮住了。
可如此肮脏、如此邋遢的外貌,若说他是乞丐、是难民是疯子,都有可能。但是乞丐、难民、疯子却不可能有他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仿佛暗室里亮起来两盏烛火,漆黑道路尽头,指引归家的两盏灯笼。
那是一双冷漠的眼睛,也是一双火热的眼睛;那可以是一双凌厉的眼睛,也可以是一双温柔的眼睛;那曾经是一双倾慕的眼睛,也曾经是一双审视的眼睛。
那是一双属于江湖浪子的眼睛。
于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开口了,即使身上带伤,仍旧中气十足。
“我?我不是就是你们都在等的人吗?”
“我就是——浪天涯!”
话音刚落,客栈众人纷纷大惊失色,他们相互串联,多方打听,选好此处客栈埋伏,竟被正主当面撞破!这一时间,惊呼四起。
“是你——疯魔刀!”
“疯魔刀浪天涯,我今日要你死!”
“还我侄儿命来!”
说话间,再次埋伏的众人纷纷围上前来,团团包围,意欲取眼前这人的性命!
浪天涯“苍啷”一声拔出刀来,那刀身雪白如练,冷冽如泉,掣刀在手,一圈无形的刀气四散流转,激起了地上的尘土。那刀意恍若实质,直至众人的咽喉。一时间无人略其锋芒,喊杀的声音与脚步为之一滞。
这是众人才想起,面前这人可是江湖顶尖高手,年少成名、纵横武林,凭着一柄长刀,笑傲江湖十载的天才刀客,屈指可数的天下大宗师——浪天涯!
是啊!苦心积虑、殚精竭力,这么多江湖好手,还设下这必杀的死局,为的不就是对付这武功绝世的天下大宗师么!这江湖上,武功高的,便是龙!
如今这龙发话了:“就凭你们,想杀我?你们配吗!这么多人啊,一起在这个客栈干什么呢?要一起围杀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疯魔刀浪天涯?我浪某人就站在这里,尔等可认出来了?想怎么杀我啊?我刚才听到了什么?蒙汗药!围杀不说,还要埋伏;埋伏不够,还要下药!尔等所为——”
“下!三!滥!”
长刀在手,岳峙渊停。
“我看看今天来的都是谁!”长刀举起,缓缓指点着众人,“哈!原来都是些老朋友,今日向我浪某人寻仇来的!”
“不二门鹤翎剑霍童,你儿子是我杀的!你可知你那儿子,专门以杀手无寸铁之人为乐!那日他在一村庄,持剑连杀村民三十七人,连八岁稚童仍不免其毒手。我砍了他三十七刀,祭奠被他所害的村民!今日你要替你儿子报仇,那便来吧!”
“玉山派折铁手金长虹,你的两个徒弟是我杀的!那日那两个小贼对一少女轮流施暴,我一刀一个,先斩了他们的腌臜物,再剁了他们的狗头!可惜我的刀再快,却快不过那女孩的求死之心!她竟一头撞死!可怜她的父母一直等不到她回家!今日你要替你徒弟报仇,那便来吧!”
“铁面郎君铁如刚,你侄子是我杀的!你倒是个英雄人物!但你那侄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他借你铁家拳馆的名声,在各个州县寻觅那些长相俊美的男童女童,再卖给人贩子或献给豪强高官!这可是一条晋身之资啊!只是可恨我只救下一车十六个孩子。至于被他贩卖的,又有多少!我斩断他手脚、刺瞎了他的双目、震聋了他的耳朵、击伤了他的心脉,让他挣扎三天而死!今日你要替你侄子报仇,那便来吧!
“无回海阁千罗手刘大成,你夫人是我杀的!你夫人当街纵马,几乎将一老妪踏死。我当时我把马拦下,好言相劝。那只你那夫人,过后却叫人打折了那老婆婆全家人的腿!我与她理论,她却领着你的门人弟子来围杀我,我在打斗中斩了她腰腹一刀、左肺一刀,既然你在此,想必是你夫人伤重不治而亡。虽说她罪不至死,但我亦不悔!今日你要替你夫人报仇,那便来吧!”
“黄杏山庄副庄主白阳城,你的师弟与他四个徒弟是我杀的!本以为尔等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没想到也是蝇营狗苟、欺世盗名之徒!欺诈穷人家的诊金,逼得好几户人家家破人亡!给对手医馆的病人做手脚,导致病人不治身亡,他们好趁机向人身上泼脏水!至于以次充好、故意拖延诊治好多收诊金、甚至暗地里亲自制造病患,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不胜枚举!甚至还假称无法医治,送到山庄治病,将貌美的女患囚禁在医馆内淫乐!今日你要替你师弟师侄报仇,那便来吧!”
“腾蛇门柳什么无,你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那门下人人皆可杀之,我随手宰了几个,不记得是谁了!今日管你是要替谁报仇,那便来吧!”
“尔等皆与我有血海深仇!但天下的可怜人恨不得生啖汝肉!我不平刀浪天涯此生俯仰不愧天地,叩扪不愧本心!杀了几个武林败类,人面畜生,只因是你等的亲族弟子,便污我为疯魔!我问尔等!”
“正气何在!”
“道义何在!”
“良心何在!”
浪天涯一双眼睛愈发明亮,叱问的怒吼震得房梁倏倏的落灰,众人被他凛然的其实震慑,甚至说出他们的丑事也不敢做声。浪天涯环视四周,指刀在地。
“想要报仇?那便来吧!想杀了我?尽管出手!”
“来啊!”
“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