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路牌,飘零的电线。树叶转黄,天空是一片灰色。这似乎是在冬天。
失忆的人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身下冰冷而且坚硬的触感让他感到十分不适,于是他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柏油公路的正中间。这几乎吓了他一跳。
搞什么……他一边想着一边打量四周。
这条公路很宽,道路平整,石灰画成的车道依然清晰可见。路边的路牌上似乎写着什么,但他并不认识这种文字。
公路的两旁都是树林,树木排列的很密集。这些树大小不一,挂满了枯黄的叶子,却不飘落,层层叠叠。在枯树叶组成的树荫下,是浓厚到化不开的黑暗。
他低头看了看,被褥,床铺,记忆中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无踪。此地,此时,只有他自己孤身一人。
这算是什么,某种幻境,亦或只是我的一个梦?他有些茫然的想着。
……………………
“都起床了,各位!”一声元气满满的娇喝,回应她的则是不情不愿的呻吟。
“失忆的人”睁开了眼睛,旧楼的天花板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来那是个梦。但是真实的有些可怕。
楼下的他们睡的是一溜地铺,高扁目前以人被床三分离的方式睡得肆意放纵四仰八叉,在半梦半醒间不满的哼哼着。白兰度用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而他们的女头头早已起床,她正站在没有玻璃的窗前伸展着身体。窗外投来的光带着淡淡的红色,太阳才刚刚升起。
“你醒了?”她转过身,那个“失忆的人”正慢慢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昨晚太黑,直到今天早晨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这位女头头的长相。
她是一位高挑的美貌少女,用楚腰蛴领这个词语来形容她的细颈纤腰再合适不过。玲珑而悬直的鼻梁,在下方搭配着的小巧而紧闭的柔唇,天生就是丹红色的,宛若美极了的水蛭环节,光滑而且伸缩自如,在无言中也有一种动的感觉。那双眼睛,如同活过来的剔透黑色水晶,睫毛很长,眼梢微微向上翘起,嵌在两道微微下弯、略显浓密的长眉下。她的神态也很有萨卡兹族女子的特色,在眉宇间似乎总是有着散不去的忧思与疑虑,即使她本人并没有任何类似的思绪。即便尚未成年,她也总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独属于萨卡兹的婉约风情,当你远远地看着她的时候,只会觉得她沉凝得如同一朵滴上露水的白花,令人着迷。
她的衣服简单清爽,白衬衫、黑色布裤、深棕色短靴,头戴一顶花格尖角帽,复古中带有一丝干练,或者说是街头智慧。衬衫因为睡了一晚的关系,有些皱,腰间随意的缠着一条浅棕色的皮带,对她来说这条皮带稍长了一些,只得将过长的部分再打个结。短靴选用了皮质的束带而非鞋带,裤脚塞在靴子里,靴口向外翻开,露出颜色更深的皮质衬里。
“早上好。”“失忆的人”揉揉眼睛。他有些饿,但是意外的感到精力充沛,至少行走的时候不再需要别人搀扶。
“呦,你倒是挺勤快的,一叫就起。”萨卡兹女孩指了指自己,“昨晚忘记说了,我的名字叫艾德琳。”
“正好,趁着他们都没起床,我问你一些事情。”艾德琳一把抓住“失忆的人”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他拖出床铺,“你跟我来——史迪潘,醒了没有,给我从楼上滚下来!”
可怜的黎博利少年在五颜六色的被窝里睡的正香,愣是被一声河东狮吼震的找不着北,连滚带爬稀里哗啦的从二楼往一楼跑,虽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一节楼梯都不曾踏空,还跑得飞快。“失忆的人”目送着史迪潘从他身边跑过,后者在一楼的地上一番摸索,找到一个空床铺后心满意足的倒了下去。
“一群没出息的家伙,”艾德琳拉着他往上走,“算了,今天要干活,让他们养养精神也好。”
随即她就对一楼的三个男孩凶恶的大吼:“十分钟!十分钟里起不来有你们好看!”
一楼的三人:?
就给养十分钟的精神?
“抽烟吗?”二人走到二楼,艾德琳摸出一个扁平的烟盒,其上几乎没有装饰,只是印着两个银色的花体字“凤凰”。他看着烟盒,轻轻嗅了嗅,摇了摇头。
艾德琳也只是习惯性的随口一问罢了。她自管自拿出一根点上,浅吸了一口,抬头将肺里的烟吐出去。她没有继续,只是将燃着的香烟从嘴边拿下,夹在葱白的手指间。
“漫游者的预言,听说过吗?”她突然问。
“失忆的人”茫然的摇头。
“当我没说。”艾德琳的语气不变,“我们聊正事。”
“首先,我得告诉你,加入我的乐土帮,就是我们的这个小团体,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也不想限制你的去留。你如果不想和我们一起,我会给你一笔钱,然后任你自生自灭。”
“这其实很正常,我们乐土帮的所有人也不是全部目标一致的,我们只是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走,然后凑巧并肩而行。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没关系,说出来,我放你走。”
“失忆的人”沉默了半晌。他不傻,昨天夜里他其实想过很多问题。他对自己产生了浓厚的好奇,他很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自己是否有亲人,是否有其他人会认识自己,等等等等。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他的情况很诡异,记忆是一片空白,但是却记得一切生活常识,他清楚的知道很多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这些知识仿佛是天生就存于他大脑中的一般。他知道那些东西的气味、它们的味道、它们的使用方式、甚至是制作方式,但就是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这种感觉,使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台精准删除了数据的机器。
现在他身无长物,对这片区域与这里的人一无所知,这具身体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关于他的过去,唯一的线索只有那句呓语“请成为我们的神吧”,但是这句话太短,就仿佛是幻听一般。至于那个诡异的冬日梦境,更是迷幻到毫无意义。
独身一人会是好的选择吗?
如果和这些人一起,他们值得信任吗?
他一无所知。
“哎……算了,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看到“失忆的人”眼睛里的迟疑,艾德琳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这家伙并不好糊弄,“我们有一件大事要办,正缺人手,时间的话大概是两个月以后。你来帮我完成这件事,期间我们会培训你,教会你一些东西,也送你一些东西。到时候等我们把事情办完,你想走还是想留,随你。”
“怎么样,能接受吗?”
“失忆的人”沉吟了。这听起来是个很好的选择,似乎对他并无害处,但这名为艾德琳的少女是否可以相信?
当他纠结的时候,艾德琳在他对面闷闷的抽着烟。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不耐烦起来。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要走快走,要留就留,说话。”
“我……接受。”“失忆的人”决定接受艾德琳的提议,因为眼下没有更好的其他选择了。
“早说嘛,我们要是想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艾德琳撇撇嘴。
“好吧,既然选择暂时加入我们,总要有方法来称呼你,你得有个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你要没有想法,我帮你起一个也行。”
艾德琳的提问似乎触动了他脑海里的什么东西,他空白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
“萨克维尔。我叫萨克维尔。”他喃喃地说道。
“行,随便了。那以后就叫你萨克维尔了。”艾德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