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塘跟着徒弟所指方向一看,在芦苇荡边儿上,正有个小女孩猫着腰蹲在那儿到处张望。
他赶紧下得房来,直奔女孩藏身之处,那女孩看见他们过来,吓得转身就要往芦苇丛里跑,他连忙大声喊道:“小姑娘莫怕!我等——是来救你们的……”
原来,这女孩姓方,村里穷苦人家的女儿哪有什么闺名,只有个小名唤作小花;她今年其实已经九岁多了,之所以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些,全是因常年饥饿、营养不良所致。她家本在北直隶河间府青县下面的一个偏远乡村,没想到,这几年村里连年闹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县衙老爷们又每日催逼赋税,眼看着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她爹娘为了能让女儿有条活路,本来商量着想把她卖到县里一个大户人家去做丫鬟,可哥哥却极力反对,还劝爹娘莫要糊涂——他觉得妹妹年纪太小,到了那儿必然要受欺凌;而且待年纪大些,若是万一遇到个无良的男家主,不仅清白受辱,主母容不下的恐怕连性命都难保——毕竟卖身契在人家手里,生死交由别人掌控。所以,还不如一家人一起熬着,还能有个盼头。
没成想就在这个时候,李闯王的部队从陕西一路打到了北直隶,在他家所在府县和官军展开了拉锯战,这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于是一家人只得跟着村里同乡去逃难,一路上饿殍遍野、瘟疫横行,父母年老染病身亡,多亏了有哥哥照顾她方才到了这长乐镇。
和哥哥从老家颠沛流离、漂泊至此,小花这一路上也看尽了形形色色的人面兽心之事,绝境逼人早熟,所以遇到事儿自然会比一般孩子多想些——本来自己和哥哥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个容身之所,却又被贼人掳劫至此;原以为再无活路,没想到却机缘巧合之下,和这个男孩一起大难不死逃了出来。
所以一到外面,小花本想不顾一切、撒开腿马上就往镇里跑,可旁边这胖乎乎的小男孩,却紧紧拉住她的手,两眼含着泪望向她,好像生怕她把自己甩掉。
小花动了恻隐,就要拉着他一块儿跑,可转念一想:两个人一起目标大又走不快,万一又被坏人抓住可怎么办!所以,她就带着小男孩躲进了芦苇荡。
他俩躲了一会,只听见外面人声杂乱,小花看得出来,这男孩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心想是不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于是,她探出头想往外看看,这时就感觉后面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襟,回头一看,是小男孩冲她摇头啜泣,那意思是让她千万别出去。
她轻轻握了握这只小手,把嘴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小弟,我去看看,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出声、也不要出来!”
男孩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花无奈只好甩来他的手,蹲着慢慢得挪出了芦苇丛。
这时她看见,刚才那座宅子里外火把摇晃、人影摇动,还有人在厮打;随后,就有几个陌生人冲她这边跑来,又是招手又是呼喊,她心里一害怕,就想往回退,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还没等她站起来,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扶住,“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镇里乡勇的总领。”
来人正是王鹤堂,他一看只有个女孩,连忙问:“跟你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呢?!”
“在、在里面……我带你们去找他”,小花怯生,但她也听过此人大名,一见不是坏人,于是用手指了指芦苇荡里面。
可就在这时,在小花手指的方向,那萎黄干燥的芦苇从中,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