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秃子和同伙跑回内间时,这才发现,地上只剩下两团散乱的绳头,而抓来的孩子已消失无踪。几个家伙乱翻一通,才发现草堆盖住的破墙上露出个洞,原来,他们刚才是打这儿逃出去的。
贼人们赶紧跑出院子,看见远处一晃一晃十来个火把,影影绰绰地几十个人,正往这边过来。
秃头心想:一准是矮个儿出事让人抓了,把窝儿也供了出来,如今保命要紧,算那两个小崽子命大!他连忙拔出匕首,吆喝手下分头跑,然后各自想办法出镇,到小青山再集合。
其实,他之前就发现,宅子西边有片芦苇荡,蒿草过人,只要从芦苇荡里钻出去,再沿着田间小道儿一直往山里的方向跑,肯定能躲过来抓他们的镇民。所以,他才让另外几人和他分开,散开了目标也就小了,料想同伙必会选择镇上那几条大路,反而能让自己多几分成功的机会。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骂:这杀千刀的矮子,嘱咐他诸事小心,怎么竟会让人给抓了?
秃头猜得没错:矮个儿确实落网了,这帮子人藏的地方,也全是他招出来的——不过,他的被抓和招供,竟是连蒲家和镇上所有人谁也没想到的!
矮个儿得了秃头的命令,拿着他写的信——这帮人里就秃头识得几个字,到了镇上,他专找暗处、贴着墙边儿摸黑往蒲家大宅方向走。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到了蒲家,他先拍门,把信从门缝塞进去,然后找地方猫起来,只要见到有人出来捡起信,他就赶紧撤;可他转念一想:万一,蒲家在门外埋伏了人抓自己怎么办?所以必须先把院外环境摸清楚再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另外再想办法。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到离蒲家就差两条胡同远的地方了,连宅子外的长明灯都隐约看到了。
他躲在暗处四处踅摸,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你得进去!”,这声音,听着耳熟。
瞬间,他觉得脑袋里一阵抽搐,不过马上就消失了,只留下一星半点模糊的不适,就像头天晚上多灌了几杯酒似的。
他慢慢转过身去,迷离的眼神,变得比夜色还昏暗。
眼前,是个只有几岁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很亮,有点像之前自己在巷里看到的那只小动物,他似乎想起来,这说话声和逃出巷子时听到的应该是一个人。如今,这声音不光令他发冷,还透着一种不受约束的控制力。
“你现在就去蒲家,把藏孩子的地方告诉大家!”,这时,矮个儿感觉脑袋里被人“推”了一把,身子也跟着踉跄了一下——眼前晃动的,全是自己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和害过的那些人。
“不!不去……”,他本能拒绝着。
“你必须去,因为你做了太多坏事……”,这个小姑娘的童声中,却充满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极力挣扎着,告诉自己不能上当受骗,“去了,就活不了啦!”
女孩伸出根小葱般细的手指,指向蒲家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纯真,“快去,你这样的坏东西,就该受罚!”
这时,他觉得又挨了重重的一“推”,对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控制,一点一点转过身去,颤抖着迈出了第一步。
“到底……是谁?”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口齿不清,像被梦魇了,“我要、杀了……”
“你,再也没机会伤害任何人了!去吧……”
当女孩最后说完这句话时,他脑袋里的“推力”如潮水一般不停涌入,像被人用锥子捅来捅去;随之而来的,是五脏六腑一阵阵痉挛和剧痛,他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掉;可是,却依然有力地迈开双腿,一步步向着人生的“终点站”而去。
他彻底沉没在夜色之中,黑暗的世界里,一只野兽在他身体里无情地狂奔——它有双银白色的眼睛,四足上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划过他的头脑、他的心灵,留下一串串梅花形的足印,然后喷出了一股股鲜血。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当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闪过脑海时,他猜,这只野兽——是最会魅惑人心的“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