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已经看不出高渐离的修为,但他并无声嘶力竭的高喊,声音如清风拂面般吹到每个人的耳边,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样子,显然都听到了。
高渐高结束时,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但欢呼声未绝,远远看到高渐离掷出几样东西,双脚虚踩,飘然而去。
如雪还意犹未尽的看着天空,口里喃喃自语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郭英没好气的把她拖到车内,免不了又是一番奚落。
“如雪啊,高渐离这种人道貌岸然,实则是一肚子坏水,男人长的帅有什么用,死了之后不还是骨架子啊。”教训如雪也是郭英的娱乐之一,虽然杜秋就坐在身边,但还是照少不误。
如雪上嘴唇都快碰到鼻子了,一脸的不服。
“他一身白衣,就纯洁了,他高渐离的名号不过是从苏子手里抢过来的,苏子不想与他计较吧了,要不然,我就可以让他的尸体喂狗了。”郭英眼珠一转,又是一句数落递出。
“小姐,你就别说苏子的好话了,你说了他也听不到,他只会抚摸着你的头上……”如雪也不是省油的灯,丝毫没有被郭英恶狠狠的眼神吓住,反而拉长了腔调说,“小丫头竟然已经成大姑娘了,壶中日月长啊。”如雪刻意学着苏子的腔调,学的到是维妙维肖,显然不是第一次说了。
郭英扑过来就要打她,两人嬉笑打骂,显然把杜秋当作了空气。
杜秋索性在一边看戏,反正戏总有落幕的时候,演员总有走下台的一天。
“高渐离所歌是你所作?”郭英看到杜秋就像个木头人般坐在身边,只得主动相问。
“不是吧,可能是某本书中所记吧,我也记不清哪本书中所记,也许我们只是看了同一本书吧。”杜秋一时兴起,忘记身边跟随的有尾巴,但他不愿意承认这点。
“能得到高渐离的青眼,显然其中有吸引他的东西啊,只是谁告诉他的,却是个很有趣的问题。”郭英并不理睬杜秋的话,反而双手支着下巴,仔细的想起来。
马车到郭府,郭英都未曾说过一句话,杜秋照例被软禁起来,只有在郭英身边他才多了点有限的自由。
“小姐想利用高渐离接近苏子?”如雪是郭英肚子里的蛔虫,但神经很大条,说话不过脑。
“什么利用啊,是结交,离渐离可是与苏子平辈论交的人物,我那有资格利用啊,跪求高渐离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了。”郭英把手里的书砸向如雪。
“人家倒是很想,可是人家这身份,都近不了身,还谈什么跪求啊。”如雪一点也不难为情,只是讲困难。
“我看这个杜秋到是与高渐离意气相投,这世道是怎么回事啊,老虎爱公鸡,公鸡喜虫豸,凤凰反而落毛不如鸡。”郭英怅然若失的自语,话未说完如雪已经笑弯了腰,郭英也自己笑起来。
蓟城外的小山上,夜幕掩住了满山苍翠,临崖的小亭中,无灯无酒,月光斜照,高渐离与一高冠广袖的中年人对坐。
“我已经看到他了,李奇然果然天机妙悟啊,此世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他那样的人了,苏先生请看他的心意。”高渐离说的从袖中取出一条白绢,上面竟然是杜秋在白起祠中所作之诗。
“他的精神力感知非常敏锐,我只是稍稍泄露了点气息,有点像李奇然给的功法,他竟然也察觉了,经过白杨百柱碑时,他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却只是避重就轻的写了一首传意之诗。”高渐离轻轻的抚着桌面上的月光,未曾饮酒,眼中竟然有一些迷离。
“我感觉他会成为这一代的荆轲。”高渐离断言道。
“现在断言尚言之过早,他不过是郭家的一个奴隶罢了,他如果做荆轲,也做不了燕国的荆轲,也做不了赵国的荆轲,这不是一个完整的荆轲吧。”苏子与高渐离说话的腔调极其相近,人温润如玉,高洁中透着亲和。
“苏先生还记我天天给你家门处扫地的事情吗?”高渐离眼睛看向月亮,声音低沉。
“记得啊,那时你还没有扫帚高。”苏先生顺着高渐离的意思说,他心里已经明白高渐离的意思。
“杜秋就是那时拿着扫帚的我,我也想给他一个机会。”高渐离只是看着月亮。
一时间,两人竟然沉默下来。
“杜秋是李奇然选定,我想他必定有后手,我怕你为他人做嫁衣裳啊。”苏子还是想试着劝下。
“天意如刀,人心如麻,快刀可斩乱麻,但快刀却是解不了乱麻,且尽人事,听天命吧,李奇然也得承认,杜秋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付出一点小小的努力,即使不成功,至少让这个世界更精彩吧。”高渐离不以为意的笑着对苏子说。
苏子羡慕的看着高渐离,青年人总是有种张扬的朝气,没有被时间洗去的锐气。
“请高君为我击筑一曲吧。”苏子笑着说道。
“人谁得不死,坐笑红尘中,天意如刀斩真灵,白杨树下葬者谁……”高渐离击筑而歌,声音在暗夜中激荡。
苏子闭目而坐,两手在桌上打着节拍,用心体味着其中意气。
“诗并不算上好,表意的目的到是达到了,只是他以为你是白起祠的高手,这算是媚眼抛错了人啊,为什么你却如此意动呢。”苏子却是深知高渐离之人,寻常人难入他的法眼。
“苏先生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有剑插石中,无鞘不见锋,深山无来客,松月伴清风,赤足踏碎石,单手将剑擎,剑指座上贵,名扬洛阳城,残命何足惜,归去看月明。”高渐离再念完,苏子也不由动容。
“李奇然何其幸也,李奇然天机妙运,果然有不可思议之神通啊。”杜秋因李奇然而得许多人关注,修行高手多知道李奇然对杜秋寄望甚深,但干涉天机为求天数者大忌,可没多少人有李奇然那种粉身而为的勇气。
“世间大乱将至,却不知何去何从,总不忍苍生流离失所,身死荒野,而无葬身之所。”苏子面色愀然。
“天地生养万物,万物无一报天,天地有定,有生有死,生老病死,婚育苦乐,周而复始,生有何益,请天地振衣以扫飘尘。”高渐离则是一点也不赞同苏子。
这也是他喜欢杜秋,苏子却不以为意的原因,年轻人多壮志在胸,单据昂扬,轻生重义,年纪大了,历事渐多,人就趋于保守,凡事多思少做,相信一动不如一静,喜欢任由天地自行演化,此与身体无关。
郭府中,如雪正如郭英合计着,如何利用杜秋接近高渐离,杜秋正在默默的修行浩然正气,为自己的自由做最大的努力,月光静静的照着大地,众生的悲欢离合映照在她的微光下,其间爱恨多少事儿,惟她自知。
此时的明月也正照着一个人,孙世平,他又目已盲,却艰难的走在山路上,他没有被人发现,一个人走向中极峰峰顶,他双眼闭,心眼开,气海虽破,楼观道观星望气之数反而越发的高明,心思越发的清明,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种种思虑不过全在李奇然算中,而且自己现在的言行,依然在李奇然算中,这便是赤裸裸的阳谋,你情我愿的利益结合才是最牢固的结合,因为只有更大的利益才能打破,别人能他其它的最大利益吗,能,但别人眼里有他这样的小虾米吗,没有,所以,他还是别无选择。
人生就是如此,决定你所选择的,不仅是你的能力,还有你所处的位置,正如李斯感叹,仓中鼠与厕中鼠在能力有悬殊的差别吗,没有,只是所处的位置有所不同,就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面临诸多截然不同的选择。
时也,命也,安时而顺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