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府的迎宾堂上,特派官罗大人、吕路长、贺亦成正坐在一起,喝着酒,桌子上是几道热气腾腾的菜。
“贺将军,我知道你归隐闹市多年,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但是保家卫国,当视死如归,你曾是我们国家的英雄,我们都期待你可以再次平荡敌寇,为国扬威。”罗大人激动地说。
“这些年我年纪渐大,心如止水,已无心国事,再加上昨日之事,仍心有余悸。”贺亦成小心翼翼地说。
“你多虑了,皇上说了,会给你配备精良骑士,你只管运筹帷幄之中,只要你有心,定会胜利。”
贺亦成沉思着。
“吕大人,你当年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当年来一场杀戮,现在又来一场杀戮,这官当的不太称职。”罗大人突然以责备的口气对吕路长说。
“罗大人,这件事真的不好处理,我也想处理好,可是他们都是将军,我左右为难,实在是不敢严厉处罚。”吕路长为难地说。
“什么不敢严厉处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知道吗?吕大人,我想问问现在这件事你是要如何处理?”贺亦成说。
“我已经封了他们的店铺和茶园,王桑、王萚、陈八吉等人暂时还没抓到,不过我派出去的人还一直在寻找他们,他们肯定会被抓回来的。”
“陈八吉是谁?”贺亦成问。
“是王桑收养的孩子。”吕路长说。
“吕大人,在这件事中,他们的儿女没有参与,还帮我劝阻他们,请您不要降罪他们。”贺亦成说。
“瞧你说的。刚才罗大人还怪我当年处理不好,如果这次我还处理不好,多年后你们的儿女又打打杀杀,长长久久无尽头。”
“吕大人处理这事就好了,这次他还处理不好就说不过去了。关于御敌卫国这事,皇上诚邀你回去,是皇上对你的信任,希望你同意。”
“我知道,只怕如今的我担不起此重任。如果皇上还有其他合适人选,请让他人去吧。”
“我明日回去禀告皇上,至于皇上如何决定,我就不得知了。但是我可以现在告诉你,我们的情况真的紧急,不少地区已经被占领了。”
“嗯,可是我很抱歉。”贺亦成说。
他们吃完了饭,贺亦成就回去了。
……
贺景曜看一些药用完了,便去药店买药,走在街上时,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着她。但她并不跑开,而是等着他。贺景曜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是王萚,她弄了刘海,一改往日的发型,以便避开官府的追捕。但这发型看起来,她更漂亮了些。
他们走到一条小巷子里,怕被别人看到。
“你干嘛跟着我啊?”贺景曜说。
“我想问问他们的情况。”王萚说。
“你爹跳崖了。”
“我听说了。”王萚瞬间红了眼,泪水在眼里打转,没有掉下来,但还是习惯性擦一下,说:“官府的人去把他就地埋了,我也没见他最后一面。最后见他时是他把我绑起来,不让我破坏他们的事。他是被荣耀占满心头,不想别人破坏,所以他想不开才酿下惨剧。你知道我怎么叫王萚的吗?我娘曾跟我说,那年他出征那天,我娘快要生我了,于是我娘派人赶去通知他,在城外那片竹林里,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卷起一堆竹萚,我爹就说让我叫王萚,然后他就跟随队伍去了。我爹本不坏的。”
“嗯,这都是我们不想看到的结局。”
王萚蹲下来,默默蹲了约一分钟。
“你怎么不走啊?官府小吏到处巡逻要抓你呢。”贺景曜说。
“我能去什么地方?茶园被封了,家也被抄了,想去其他地方,也没钱去啊。”
“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爹说,让你去杭州,我家在那边,有几个店铺,你可以住在那里。”
“不去。”王萚脱口而出。
“你不去那里,那去哪里?”
“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官府又在抓我,会连累到你们自己,你不用帮我。你告诉我,七吉怎么样了?”
“他应该没事,吕大人说了要把你们都抓了才开庭审理,他应该只是关在牢里。”
“谢了。”王萚说完就走了。
贺景曜默默回到家里,贺芸飞还老是守在蔡红花床边,贺芸香也提不起精神,贺亦成和乔英一脸忧愁。
“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贺景曜问。
“你要回去也行,我是要等红花醒来才回去,反正店铺有人看着。”
“哦。我就问问而已,我们一起来当然就一起回去。”
几天过去了,蔡红花终于醒了。贺芸飞正看着他,高兴地又跳又叫:“爹,红花醒了,你快来看啊。”
“你没事啊?”蔡红花迷迷糊糊地问。
“我没事。你睡了好几天了。”见他要起来,贺芸飞赶紧去扶他。
“我还以为他们也不放过你。”
“你不用担心了,王梁跳崖死了,那个王桑在通缉中。”
贺亦成等人进来了,“你刚刚醒来,还要多多休息。”贺亦成走过去扶他,让他坐在床上。
“您就是贺亦成贺叔叔吧?”
“我是。”
“我以前就听说过你了,是孙伯伯告诉我的。”
“是他啊,那就是他把你救出去了?”
“嗯。他让我从小习武,以便报仇,前段时间他去世了,我也迫不及待,就回来报仇了。”
“你体质好,伤得那么重还能好起来。下一次你准备去哪儿?”贺亦成问。
“可能回原来的地方,虽然没有良田,但开的几亩荒坡可以养活自己。”
“在哪儿呀?我想去。”贺芸飞激动地说。
“清凉峰脚下,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好啊。”贺芸飞兴奋地说。
傍晚时分,乔英和贺芸香在厨房做饭,贺芸飞跑过去,也要帮忙。
“你还是去陪着他吧,这儿我们忙的过来。”乔英说。
“那边有爹在。”贺芸飞说。
“芸飞啊,他如果要回去,你不能去哦,你喜欢他可以,但是你要跟他在一起,必须要他来杭州,我才会同意。”
“为什么啊?他那边不也挺好的吗?”
“太远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那么远,你一旦过去,就相当于没有了。如果你受了委屈,谁来帮你,如果你有困难,谁来救你。山长水远,如隔天地,要来来不了要去去不了。”
“有那么严重吗?”
“有些东西,不是你现在能明白的,娘怕你等到明白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感情是个非常不稳定的东西,喜欢的时候爱的死去活来,不喜欢的时候也恨得死去活来,爱的越深恨得越深。所以一定要看他人品怎么样,人品不好的人,就像嫁了一头狼,随时被咬一口。人们都说婚前脑子进的水就是婚后流的泪。我姐不知怎么当初就是喜欢那个人,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不听我娘的话执意要嫁给他,没想到结婚后老是被打,她后来后悔了,想离开他但离不了,只能天天以泪洗面,我们也帮不了她,后来她被那个人打死了。要不是那个人后来病死了,我肯定叫你爹去打他一顿。所以,男人的花言巧语不可信,山盟海誓也不可信,他们都是婚前各种好话诱惑,婚后本性暴露。我让你们读诗经,你们不要会读就行了,要知道讲了什么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这首诗说的是什么你们弄明白了吗?娘不想让你们跟她们一样,在爱情中失去自我,在婚姻中毁掉人生,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
“知道了,娘。”贺芸飞低声说。
贺芸香往灶里加柴,默默不做声,跳动的火焰照得她的脸红红的。
……
吕路长还在搜查他们三人,听说她们最近三人在黄鬼坡附近出现过,于是又派人过去。
王恬坐在王梁的墓前,说:“哥啊,我们失败了,如今也无藏身之处了,到处有人在查找我们,我们也准备离开这里了,把你扔在这荒上野岭,我们对不起你。”
“姑姑,我们什么时候走啊。”王萚问。
王恬白了他一眼,说:“要不是你和七吉胳膊肘往外拐,我们能这么惨吗?现在你又要赶着去哪里?连你爹都不愿多看一眼?你是有多不孝啊?”
“我们呆在这里快两天了,还不走,万一他们发现了我们呢?”王萚说。
“我们离开了还能再回来多少次?”王恬吼道。
王萚不想再多说什么,她左右看看,看见鸟儿在树上鸣叫。
旁边的八吉把王恬扶起来,说:“娘,我们走吧。”
突然,捕头带着一群人冲过来,他们慌忙逃跑,路不平,他们跑起来不顺利,王恬摔了一跤,他们赶紧去拉她,王恬推开他们说:“你们跑,不要管我。”
陈八吉还死死拽着他娘,不松手,说:“不行,我们一起走。”
王恬打他的手说:“放开,你不走就会被他们抓到。”
“那就一起抓吧。”陈八吉说。
“走。”王恬掰开他的手,说:“叫你走你不走是不是,白养你了。快走啊。”
那些人快要冲过来了,陈八吉便赶紧走了。他们冲来,把王恬抓住,然后又去追他们。
……
院子里,蔡红花和贺芸飞睡在摇摇椅上,太阳透过稀疏的树叶,投射在他们身上。
“红花啊,你能去杭州吗?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去那里比哪里都好。”
“可是我不能不劳而获。”
“你勤劳,就会有收入的,要有信心。
“我没那方面的经验,真怕会搞砸。”
“搞砸也没事的,我不会介意。”
这时,官府一小吏过来,告诉贺亦成已经抓住了王恬,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一小吏过来,要贺亦成马上去官府。
贺亦成去了官府,原来又是罗大人来了,他带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皇上要贺亦成必须前去带领队伍出征,贺景曜蔡红花去辅佐,同时要将王恬王萚陈七吉陈八吉充军御敌,明日即出发前往京城。
于是吕路长贴出悬赏通缉公告,一时间满城皆知。
“为什么要抓七吉他们充军?”贺芸香激动地问。
“爹,蔡红花做了什么,也要他去打战?”贺芸飞气愤地说。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能反抗,他要我们去,我们不得不去。”
“皇上也太专断了吧。”贺芸飞说。
“你们嗒嗒什么?你娘都没说话。”贺亦成说。
“我怎么没意见,不说话也是一肚子意见。”乔英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头,捐躯赴难,这是光荣的事,哪怕牺牲了,也是应该的。”
“你们去了我怎么管理那些店铺啊?”乔英说。
“还有芸香芸飞啊,你放心,她们会管理好的。”贺亦成说。
“对啊,要对她们有信心。我其实也想去战场,想去杀掉那些入侵者。”贺景曜说。
“你不要傲慢,自古以来能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很少。”乔英说。
贺亦成走近蔡红花,说:“明天我们就要去了,你的伤还紧要吗?”
“伯伯,我没事了,上战场没问题。”蔡红花说。
“那好。”贺亦成拍拍他的肩膀。
“明天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到京城,待你们跟队伍去了,我们再回杭州。”乔英说。
“你不放心我们啊?”贺亦成说。
“对,我就是不放心。”
“爹,我们要送送你们,万一以后都见不着了呢。”贺芸香说。
“对啊,我们还没去过京城呢,顺便看看挺好的。”贺芸飞说。
“那行,只要你们能平安回到杭州。”
“放心吧,我们会回到杭州的。”贺芸飞说。
……
天黑了,他们都在准备东西,贺芸香一个人在后院踱着步子,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唤,她跑过去一看,原来是陈八吉趴在围墙上,他说:“你能不能救救七吉?”
“皇上让他去充军,也是戴罪立功。”
“可是他根本没罪啊。”
“我也希望他可以无罪释放,可是我帮不了。”
“战场上九死一生,我怕我会失去这个哥哥。”
“看你年纪跟他相差挺多的,你们不是亲兄弟吧?”
“不是,我是我娘收养的。她也被抓了,那她你能帮吗?”
“七吉都帮不了,何况你娘,你娘是参与了这事的。”
“那我走了,再见,嫂子。”他说着慢慢爬下围墙。
“我不是你嫂子。”贺芸香喊。
围墙后面飘过来一句“你就是”,声音越来越小,后面那个字差点都听不见。
……
王恬在牢里,看着四壁冰冷的牢房,情绪越来越起伏,痛哭流涕,撞墙而亡。
……
第二天,阳光照射着徽州城里的每一栋房子,街道边的树枝在微风中微微甩动。在官府门口,罗大人、贺亦成等人都做好了准备,陈七吉手脚带着铁链从里面出来,他已经知道他娘自杀了,神情悲肃,泪痕还在他脸上,他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一个人。
贺芸香跑过去,握着他的手,然后拿出手帕给他擦擦脸。
贺亦成也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七吉,我们就要去战场了,既然皇上让我们去了,我希望我们可以同心协力,英勇作战,凯旋归来。”
“嗯。”陈七吉点点头。
贺亦成用很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说:“好。”然后他跟罗大人说:“在去的路上,能不能把铁链卸下来?”
罗大人迟疑了一下,说:“他跟你们不一样哦。”
“他不会跑的。”
“你怎么保证?”
“我相信他。”
“那好吧,不过我要警告你,他要是跑了,你就要负责。”
“好,我负责。”
陈七吉的手链脚链被打开了,他向贺亦成拱手说道:“贺叔叔,谢谢你!”
“没事了。我们是一家人。”贺亦成说。
此时王萚站在人群后面的树边,看着他们。贺景曜也看到了她,赶紧悄悄走过去,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若是抓到你,也把你抓到战场上去的。”
“去那里未免不可。”
“你不怕死啊?”
“你不是也去吗?”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那里很不方便,出生入死的。你愿不愿意去杭州,我可以帮你渡过难关,重新生活。”
“不用了。”王萚又是脱口而出。
“你干嘛不用啊?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去我贺府那里,我专门给你留了一笔钱在乐叔那里,你去拿,我还可以写信给杭州店铺的小二,让他们给你……”
“不用,我就看看七吉。我姑姑呢?”
“听说她自杀了。”
“你回去吧,你们要出发了。”
“那我走了,真不知我们何时还能再见。你保重。记得去找乐叔拿钱。”贺景曜说完就穿过人群过去了。
王萚一下子悲绪涌上心头,蹲下来哽咽不止。贺景曜往那边看去,没看见王萚了,只有空空的一棵树。
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贺亦成拉起陈七吉的手,走到马车旁边,让他和贺景曜蔡红花坐一部马车。贺亦成说:“他就是你堂弟蔡红花,希望你们可以冰释前嫌,互相聊聊。”“好。”陈七吉和蔡红花异口同声地说。
乔英和贺芸香贺芸飞坐一部马车。乔英看着贺芸香,说:“上次白老板跟我说想让他儿子娶你,我也看过他儿子,觉得还不错,我当时说考虑一下,如果他还来,我就同意,或者其他跟他一样富有的小伙子也行。”
贺芸香没说话,低头捏着小帕子,贺芸飞看看他们,也不敢说话。
在那部马车里,贺景曜说:“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了。”
“是。”陈七吉蔡红花同时说。
场面似乎很尴尬,贺景曜呵呵笑了一下。
“我……”他们又同时说话,听到对方都说了,都戛然而止了。
贺景曜笑笑,说:“一个个地说。”
陈七吉说:“我想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我们父母的事,导致我们三个家庭破坏了,我们都失去了亲人,都变得一无所有。”
“我想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了,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也不再说报仇什么的了。”蔡红花说。
“嗯,我们是兄弟,踏入战场还要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来。”贺景曜说着,伸手出去。
陈七吉把手放在他手上,蔡红花把手放在陈七吉的手上,贺景曜又把手放在他们手上,他们又继续把手放上去。他们齐声说:“我们是兄弟,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贺亦成坐在马上,跟在罗大人后面。
“贺将军啊。”罗大人回了一下头,说,“估计打胜这场战,你就可以告归了。”
“希望是希望,但能不能平安归来,这就很难说了。”
罗大人笑笑,说:“我相信你会凯旋归来的。”
“但愿吧。”贺亦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