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闲言不提,谢过了范家邀他一起吃饭的提议,保平回到自己在镇上的小屋,屋子不大,倒也收拾井井有条。屋里也没几样陈设,两张凳子一个方桌,一张床,床上的的旧褥子叠的方方正正,还有几个木箱塞在床下。厨房不在这里,屋子外头另搭了个简易的土屋土灶,保平近来不怎么在家开伙。
这就是保平在这个世界的家,和原来各种便捷的用具自是不可相提并论,但在这过去的两年也温暖了一个离家游子的身心。
保平两天一夜,经历了种种辛劳,心神俱疲,烧了些热水,胡乱塞了点干粮,也没洗漱,便合衣睡下了。
这一觉昏天黑地,饶是保平精力过人,也从下午睡到了后半夜。
保平自床上起来,略微洗漱了一番,肚子饿的咕咕叫,家里除了些干肉腊肉也没什么合口的。保平出得们来,看着天色,微微发光,约莫三四点钟的光景,叹了口气,准备生点火,烤些干肉来吃。正拾掇这柴火,一处明光蹦蹦跳跳地向小屋这边靠近。
“是四丫头吗?”
“平哥,你怎么知道是我?”光亮到了近处,是一盏灯笼,灯笼后面是个约莫十三四的女孩儿。女孩额头有点高,一点刘海被晨雾打湿了,紧凑的贴在前额,唇边细微的绒毛也沾上了雾气,白蒙蒙的。这是个青涩的小姑娘。
“猜的呗。”保平还在拾掇柴火。
“平哥,赶紧走吧,你今天可是要给我哥挑门面礼的。”
保平一愣,差点忘了。这里结婚男方要选个未婚的大小伙子来挑担子。担子里摆上男方为女方准备的门面礼,用来给四邻看,显示男家的实力。挑这门面礼的,相貌需端正,体力身量也是个考验。保平人高马大,样貌虽不出众,但生的白皙,在这乡下小镇中跟一般农人猎户比还算有三分英气,便早早得了范大妈嘱托。
保平收拾了一下,便跟范家四丫头去了范家。到了范家,虽然天刚蒙蒙亮,范家已经是极为热闹。范家在这范家镇是大姓,亲戚众多,范鞋匠有一手做鞋的本事也是冻饿不着,养下四个子女,平时人也和气。这会儿范家长子娶新妇,各家的妯娌姑嫂也被支派出来帮忙,烧水洗碟,各有各的用场,忙得不亦乐乎。
保平到了范家,拿了些吃食,就彻底成了工具人,披红挂绿,百般折腾。末了,吉时已到,有人抬着两盒门面礼,交给了保平。保平也不费力,挑着担子便跟着范家队伍出来。
这一路,保平只管挑担赶路,反正前后有人,也不虞岔了路。保平看着队伍前面神采飞扬的范家老大,这个平时有些木讷憨厚的年轻人,今天竟走的有些着急。一旁的姑嫂,不得不出来提醒他控制一下速度,好让迎亲队伍正好踩着正点吉时。另一边的娘家舅舅蔡二叔,也不时得嘱咐新郎一些礼节,可看上去新郎好像根本没注意听。范家大郎这心急火燎的样子,保平瞧在眼里,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也让人忍不住……羡慕。
保平心里忍不住在想,“要是我有这么一天,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呢。你给我挑的那件西服我还没穿上呢。”
保平心中苦涩,再也无心看热闹,只做了个不声不响的木头人,跟着范家大队接了亲。怎么进的门,怎么拜的堂,保平全没在意。直到范家四丫头,领着他入了席,也没回过神。
保平这桌上坐的都是些年轻人,大约都是范家的子侄辈。这个世界倒不太讲男女大防,一大桌子有男有女,男的一堆,女的一堆。四丫头把保平安排坐下,顺势就坐在的保平身侧,给保平倒了一碗水。
“平哥,今天你可累坏了。”
保平也没说话,接过水就端在了手里。
小丫头有些不高兴,拍了一下保平的肩膀。保平一惊,冲小丫头笑了笑,把手里的水喝了。
“平哥,你听他们在说什么?”小丫头的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
保平顺着小丫头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方面阔口的年轻人谈得口沫横飞。
保平四下一看,发现这一桌的人都在听着年轻人在说什么,连隔壁桌也有人凑过来,便打量起这个人来。他面貌无甚奇特,嘴有些大,就是这身衣服和寻常的样式不太一样,腰、肩、袖口都收得很紧。保平也开始仔细听这年轻人说话。
“这次是接了教会的差事,才出的来的,教会不好进,也不易出来。”
“富云兄弟,你是学会了教会的法术才能出来的吧。”
“惭愧惭愧,我不是修法的,我是修力的,可不会法术。我只是个打前站的,只是因为我爷爷也是范家镇的,会里就选我来打下手。”这位叫范富云的指了指胸口的一个刺绣,绣的是个拇指大的拳头。
“咱们范家镇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什么是修力?什么是修法?”
“教会怎么进啊?”范富云说得越多,越是引动了众人的好奇心,一下子七嘴八舌。
范富云招架不住,只得告饶。
“别的我也不好多说,关于教会的事,只消去广南城天一教会就知道了。教会泽被世人,一向是来者不拒。”
说完这些,范富云便不再言语。
周围的年轻人却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恨不得立刻就去广南城的教会瞧瞧。
关于教会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周围经常来往城镇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这个世界信仰很多,大多是一些对天地自然的原始崇拜,有人崇拜天,有人崇拜地,信的人多了便聚集在一起,也形成了一些势力。说起来清高,其实和一些团会组织也没什么区别。各个组织都会吸纳一些新鲜血液,培养修行者。
保平见没有新鲜事可听,也不再言语,默默吃完了喜宴,便告辞回家了。
夜幕低沉,保平躺着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在山洞中的一幕幕。
那一晚在石棺前,保平一直沉默着。
良久之后。
“你确定不接受这条件?”石棺之中发出闷闷的声音。“我这条件不算苛刻。”
“知道。”
“那为什么不答应?”
“做不到的事情我从不答应。”
“你按照我的路走,就能做到。”
“我喜欢走自己的路。”
“你是心太软。”
“是你心太狠,老魔头。”
“我看你自杀的那么果决,认为你也是个狠的。”
“我只对自己狠。”
棺中人沉默了。
“你替我找个人吧,我用这书上四象法替你启灵,助你踏出第一步。后面的路,你就自己走吧,你不是拜了门口那废物做师傅么?”
“好不好找?”
“应该不难。”
“有什么特征?”
“是个女的,应该很漂亮,左肩膀上有只翅膀的印记。”
“这特征可不太好找。”
“她应该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毕竟从没有这样纯粹的精灵。你来自异世界,天生就不受这方天地束缚,这副肉身也不算差,好好磨砺一番是我最好的继承人。可惜你不愿意,只好叫你替我再找个继承人了。”
“如果我找不到人呢?或者我骗了你呢?你不就白白替我启灵了。”
“你会找到的,因为你还想回家。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捕捉到一丝你来的地方的气息。有朝一日你想找回家的路,这就是最好的指引。”
“真的能回家吗?”
“不知道。”棺中人顿了顿。
保平的呼吸急促了。
“不过修炼到一定程度,冲出星球,遨游宇宙倒是不难。我年轻的时候就游历了许多地方。像你这样机缘巧合通过空间隧道来到别的世界的,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不过宇宙之大,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乡。”
“好,那我答应了。”保平坚定地看着石棺。
“成交,不过以后再来这里,我不会替你疗伤了,也不会再救你了,你再送死就真死了,你自己选的路!”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从异世界来的,我救下你顺便研究你的身体,后来发现你天资不错,我也快死了就想找你做继承人,就更舍不得你死了。”
“那我会快点找到那个女人,你可别死太早。”
“你放心吧,我虽然快死了,那也是就我的寿命而言,少说还有百来年,你这肉体凡胎,说不定死在我前头。”
“好好记住我教的,这四象法以后就是你的根。”棺中人的声音很低沉。
保平想到四象启灵法不由的心头一热。“走自己的路未必不通,听你的安排可能会很顺利,但也会更多身不由己。”
保平翻出从骸骨棋盘密洞中带出的那本书,翻看起来。
不到片刻,保平就气馁了。
“字都不认识,还学个屁啊。”保平看着满纸弯弯曲曲的蚯蚓,头晕眼花。
“倒还有几张图画。”保平一口气把书翻到尽头,书中大多是弯弯曲曲的文字,每十几页有一张插图,总共约莫有七八张图,百来页纸。头一张图是四只异兽,大概就是棺中人说得四象,有鸟有龙有龟有虎,每一个形象都刻画的极为细致。棺中人替保平四象启灵后,教了他一式朱雀火,便陷入了寂静。保平有心再多问问,见棺中没了声音,便知道交易到此为止了。
“一招鲜吃遍天。”保平继续学习的希望暂时破灭,便有心先把到手的一招练纯熟,起码不能像昨天那样掉链子。
保平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收好书卷,便出门了。
保平的屋子在这小镇最外围,一则方便他上山打猎,二则他当初心灰意冷,也有心离群独居。
虽然此处离镇上有些距离,保平也不敢在家门口试法,万一控制不住就是一场人祸。
保平沿着山脚,寻了一处溪水,在溪水中垒起了一座石台,寻了些树枝放在石台上,就算引火失控,在这溪水之中最多也就把这石台烧了。
万事都准备妥当了,保平定了定神,准备再试朱雀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