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原直起身,将写好的信默念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之后,他折起信纸塞进准备好的信封里,并且从兜里掏出一枚邮票,伸出舌头舔了舔,贴在信封的右上角。就在他伸个懒腰放松的时候,蓦然发现同桌胡芳芳正皱着眉头撇他,大概用唾沫贴邮票的举动恶心到她了。
宋星原搓着额头憨笑,他觉得胡芳芳总是没个好脸色,还是和张红霞同桌的时候自在。想到张红霞,他又陷入了沉思。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取出多余的信纸摊开,要给张红霞写一封道歉信。
宋星原在信里交待了打开张红霞日记本的经过,并且诚恳的道歉,希望她能原谅自己,给自己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晚自习结束后,宋星原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悄悄将信塞进张红霞的课桌抽屉里,回小屋的路上又把写给于翠芳的信投进邮筒。
此时,他仿佛卸下了压在心中的两块大石头,感觉无比轻松。
既然鼓足勇气坦白,宋星原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希望张红霞狠狠骂自己一顿,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不然的话,他内心的负罪感永远无法搁下。
第二天,宋星原一直在等着张红霞的回应。那封信她肯定已经看到,她会写信骂自己,还是放学路上拦住自己大骂呢?然而,这一天过得异常平静,平静到就连胡芳芳都没有皱过眉头。
快要放学的时候,宋星原忍不住偷偷朝身后看去,只见张红霞右手托腮,专注的望着讲台方向,眼神如微风拂过的湖面,恬淡,清澈。宋星原的心猛然坠了一下,像是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幻,他赶紧回过头,茫然不知所措。
张红霞其实已经看过宋星原的道歉信,可她无法解释,为何得知真相后自己竟能如此平静。她羞愧过,也委屈过,被班主任叫去谈话后,她几天几夜都没能合眼。但她不怪任何人,因为她是真的喜欢宋星原,或许这只是不应该发生在高考前吧。现在收到宋星原的信,她反而更加坦然,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宋星原也看过她的日记,也知道自己喜欢他。
想到这些,张红霞心里甚至生出一丝喜悦。被宋星原看到自己的日记有什么关系呢?她那无法吐露的心迹,不正希望宋星原也能知道吗?若非如此,她是断然鼓不起勇气对他表白的。那么几个月以后,他们就会毕业,或许从此各奔东西再也不联系,又或许再见面时,两个人的世界已经平行,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相比于将遗憾长埋心底,这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宋星原的道歉,让张红霞顷刻间忘掉了所有伤心难过,却也让她心慌意乱,因为在宋星原面前她已没有任何矜持,可她还不知道宋星原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她突然想起当天的情形,在她之前,班主任也找过宋星原谈话!也就是说……张红霞脑子里飞快的勾画出宋星原在班主任面前低头认错的场景,脸颊也渐渐红热起来。
考虑再三,张红霞决定不回信,她要和宋星原保持距离,在高考之前不能影响他学习。打定主意后,张红霞将宋星原的信小心折起,夹在她的日记本里。
这些内心活动是宋星原无法感知的,他只看到张红霞异常平静,像是既不接受道歉,也不屑于和他多费口舌。万分沮丧之下,宋星原觉得或许只有从张红霞的视线里彻底消失,才是对方最想要的道歉方式。而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从那天起,宋星原和张红霞便刻意避开对方,即使偶尔迎面碰到,他们也像两块极性相同的磁铁一般,瞬间你往东我往西的弹开。离高考只有不到一百天,他们很快便重新投入紧张的学习中,不再想这件事情。
教室——食堂——出租屋,三点一线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上完了六天的课。周四的时候,宋波就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个星期天要回家,所以宋星原也只能依着他。
为防止宋星原又想出什么鬼故事大赛,或者半夜里四处游荡之类的馊主意,宋波早早就和隔壁屋的陈锋、徐建军打好招呼——周六晚上回来就睡,都别搭理宋星原。
陈锋和徐建军当然也赞成这个提议。鬼故事的阴影还没散去,上周六转悠一夜又搭进去半条命,他们为凑热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也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周六晚上早点睡觉,挺好的。
星期天早晨,宋星原和宋波比平时上课起的更早。照在身上的阳光还不算温暖,他们就已经回到宋郢。
接到宋波电话之后,两家父母就约好,周日中午都在宋星原家里吃饭。由于时间尚早,宋波的父母还待在自己家里,见到宝贝儿子回来,老两口立刻迎上去仔仔细细的检查,生怕他身上少了一块肉。
宋波的母亲李凤英,嘴里不停的问:“在学校里吃的好不好啊?”“住的习不习惯啊?”“有没有生病啊?”“有没有被人欺负啊?”不等宋波回话,她便难过起来:“我家儿子瘦了!”说着竟眼圈一红,无法自制。
“妈,我和星原在学校里过的挺好。我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宋波揽着母亲的肩膀安慰。
“对啊,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父亲宋福全也责怪老伴多事。说完,他抚摸着宋波的大圆脑袋轻声询问:“儿子,在那边这么久有没有想家?”
宋波担心再这么下去就会没完没了,赶紧又揽住父亲的肩膀说:“那肯定想啊,怎么能不想老爸老妈呢?”听完这话,宋福全竟然也红了眼眶。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宋波急忙话锋一转,搓着两手说:“我先去洗个澡,身上都快长蛆了!”宋福全拍着他后背说好,李凤英也抹着眼泪说:“我来给你拿换洗衣服。”
“我自己拿!”宋波扶住母亲,匆匆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