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这里是不是特别美?”
“恩……很美……”
仰卧在湿润的草坪上,嗅着万物始生的清新芬芳,晏欢沉醉在这番偷来的凉爽里,回答声也带上了夏日的慵懒。
旺盛的阳光透过山石的层层阻拦投射在身上,被夺走了烈,却留下暖。小腿以下潭水的阵阵凉意蔓延向上,欢畅地蹦跃到四肢百骸。
凉灌流于内而热附散于外,夏日的最舒爽莫过于此。
在这最舒爽里,晏欢的意识慢慢沉淀,慢慢弥散,慢慢飘远……
“嘿!”
直到一抹带着深凉的水痕滑溜进脖颈,晏欢才从迷迷糊糊中缓过神来。
望了会天,发现不曾下雨,她有些疑惑地支起了身子朝潭的那头看去。
一个披散头发,只着一身单衣的男子得逞地大笑着,他的笑声爽朗,像夏日灼热的光,像冬日婆娑的雪,澄澈明亮。
了解原委,晏欢饶有兴趣地佯装起生气,实则用余光注意着另侧的动静。
“欢欢生气了吗?”
刘颖聪笑完之后有些后悔。母亲曾经说过,每个人对“玩笑”的底线不同,所以与人交往才要学会大方又克制。他觉得水仗好玩,但欢欢不一定接受被吵闹的感觉。
他越想越纠结,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做法自私蠢笨,游向深潭对侧的手脚也乱了几分。
母亲说,做错事后应该第一时间求得他人原谅,因为人很少会拒绝真挚的道歉。所以,他现在得快些游,然后对欢欢道歉。
“欢欢,对不……”
语音未落,迎接刘颖聪的却是来势汹汹的一道水痕,他一时还在想道歉如何才能尽力真诚,水势来时脑袋发蒙,抵挡不及,那道被抽起的水痕便狠狠地劈头盖脸打去。
许久后,等他从情况中反应过来,头上的发已被接踵而来的水花打湿,分出倔强的几绺贴附在眼前。
“怎么样,我的洗脚水好不好喝?”晏欢挑了挑眉,贼贼地笑道。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眸子里闪着光,表情狡黠,头发随着笑起起伏伏,在那好不容易渗入的阳光里,甚是好看。
“好……好……看……”
完了,孩子傻了,好喝和好看都分不清楚。晏欢看着面前这个呆呆发愣的人,一时无奈地感叹。
“欢欢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恩,我不生气……那……还不赶紧过来吃我一招!”晏欢说着便举起蓄势待发的右腿猛地向前踹去。
“不行不行!进水了眼睛疼!”
半个时辰后,潭水不远处升起的火堆旁。
此时,日头已渐渐西去,谷内一时微冷微暗起来,火光的温度恰好将贴附在身上的衣物烤干,晏欢仔细将外衣铺平在方石上,搬了块干净的小石坐近了火光。
柴火的哔剥声和橙色的火苗相互辉映,将身侧的人衬得鲜活又朦胧。
他好像有些紧张纠结,揪着衣襟的手小小发抖。他又好像有些欢喜雀跃,眼中闪动的光芒遮掩不住。
像是下定决心,他暗暗长舒了口气,整了整被攥捏的皱皱巴巴的里衣,又调整了下表情。
晏欢看的有趣,她早便知晓这长途跋涉的一程不会仅仅为了偷闲,可若说目的,她又真猜不出来,如今答案临近揭晓,她也不禁有些小期待起来。
“欢欢。”
“恩。”
“这是……我给你做的发簪。”
那支发簪递来时,晏欢能看得清捧着的那双手掌上沁出的汗珠,还有不同于练武时被枝桠划破的锋利割口,细细密密遍布全掌。
“虽然……有些丑……”
晏欢从温热的手掌心里接过了那支发簪,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
是挺丑的,约莫是简单的一根木棍上歪七扭八地刻上了一个丑兮兮的“欢”字。
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却不知为何热了起来。
“但是母亲说了,男子给心爱女子送的定情信物一定要亲手制成才能显出情意。”
“等我从大伯那学成,我一定给欢欢做一个最漂亮的簪子。”
他说的自信,说的确信,说的笃定,他每多说一份,晏欢的眼便热一分,鼻便酸一分。
“阿聪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心爱之人呢?”
当横遭一份真挚热烈的喜爱时,人往往会受宠若惊,进而怀疑,然后用调侃来掩饰自己的心乱。
“想你念你想保护你,想对你好。”他很紧张,但他说起喜欢起来,却言之凿凿。
“……想我念我想保护我,想对我好……这就是喜欢吗?”晏欢抬着头,注视着那双澄澈又火热的眼睛,企图用玄奥的话技让对方钻进网里。
“……那不然,什么叫喜欢……”
什么叫喜欢吗?晏欢不知道。
一见钟情?小鹿乱撞?思念成疾?
她看过许多的言情小说,她也曾谈过恋爱。可她还是不懂,爱这种无法定性又没有统一答案的东西。
可是她知道,不论他是否真的喜欢,他……不能喜欢。
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她是世界时间轴里突兀插入的一段,等将剧情拖向正轨,也许她的故事就会消散。
但更重要的是……看着自己注入情感的角色按照小说的框架一步步循规蹈矩、重蹈覆辙,最后走向自己的命运,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于痛苦的事情。
“阿聪送簪子是因为喜欢欢欢,即使欢欢暂时还不喜欢阿聪也没有关系。”
他说这话时没有半分委屈,仿佛“喜欢”原本就只是一个人的事情。